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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陈廷敬听了，心里并无多少欢喜。他心情沉重，说道：&ldo;龙亭哪怕停建，我做的仍是件逆龙鳞的事，加上大户统筹，还有傅山虽已进京却不肯面圣，罪都在我哪！何况我本已是罪臣！&rdo;

张英知道事态凶险，也只好强加宽慰：&ldo;陈大人不必多虑，皇上自会英明决断。您只需把阳曲建龙亭的折子先递进去，大户统筹的事不要再奏，傅山您可千万要劝他面见皇上！&rdo;

次日皇上听政之后，陈廷敬应召去了乾清宫。当值的公公们都朝他努嘴摇头，似乎想告诉他什么。陈廷敬只能暗自猜测，不便明着探问。进了殿，张善德迎了过来，悄声儿说：&ldo;皇上正出恭哪，陈大人您先请这边儿候着。&rdo;

陈廷敬远远地见傻子站在帐幔下，朝他偷偷儿打招呼。他点点头，随着张善德去了西暖阁。张善德又悄声儿说：&ldo;陈大人，皇上这几日心里不舒坦，您说话收着些。&rdo;

陈廷敬拱手谢了。他这才明白，傻子和那些好心的公公为什么都朝他努嘴摇头的。张善德又道：&ldo;陈大人，待会儿磕头，您往这几块金砖上磕。&rdo;张善德说着，抬脚点了点那几块金砖。

这时，两位公公抬着马桶恭敬地从里面出来，又有两位公公端着铜盆小心地随在后面。张善德知道皇上出恭完了，只拿眼色招呼了陈廷敬，跑进去侍候皇上去了。却半日不见皇上出来。靠墙的自鸣钟哐地敲打起来，唬得陈廷敬不禁一跳。

陈廷敬正抬手擦汗，忽见皇上出来了，笑容可掬的样子，道：&ldo;廷敬来了？&rdo;

陈廷敬没想到皇上会笑脸相迎，内心更加紧张了，忙在张善德嘱咐过的地方跪下叩头：&ldo;臣叩见皇上！&rdo;

果然，头只需轻轻磕在那金砖上，却嘭嘭作响。皇上从来没有听见陈廷敬把头磕得这么响过，他往炕上坐下，笑着道：&ldo;廷敬快坐下说话。&rdo;

陈廷敬谢了恩，跪坐在脚后跟上。

皇上道：&ldo;廷敬辛苦了。既然回了山西，怎么不回家里看看？&rdo;

陈廷敬说：&ldo;差事在身，臣不敢耽搁。臣打发人去家里看了看，爹娘都好，只嘱咐臣好好当差，不让臣分心。&rdo;

皇上点头感慨，道：&ldo;老人家身子好，就是你们做儿女的福分。你走的时候，朕忘了嘱咐一句，让你回去看看老人家。&rdo;

陈廷敬又连忙拱手谢恩。皇上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说：&ldo;戴孟雄那个腌臜东西，不就在山西杀掉算了，还带回京城做什么！&rdo;

陈廷敬说：&ldo;臣以为戴孟雄案应仔细再审，通告各地，以儆效尤！&rdo;

皇上摇头道：&ldo;戴孟雄案不必再审，更不要闹得天下尽知，杀掉算了。准你所奏，各地龙亭停建。&rdo;

陈廷敬知道戴孟雄案只能如此了，便道：&ldo;臣遵旨！臣还有一言！&rdo;

皇上问：&ldo;是不是要朕收回大户统筹办法？&rdo;

陈廷敬奏道：&ldo;恶吏劣绅只恨没有盘剥百姓的借口，如今朝廷给了借口，他们就会大肆掠夺！倘若各省推行大户统筹办法，不出年，天下田产，尽归大户。皇上，真到了那日，就会民不聊生，大祸临头啊！&rdo;

皇上冷冷道：&ldo;你在阳曲不是做得很好吗？大户胆敢盘剥百姓，抄没家产入官，侵占的百姓田产物归原主！&rdo;

陈廷敬说：&ldo;查抄大户，朝廷固然可以收罗些钱粮，但毕竟不是长治久安之策。&rdo;

皇上嘭地拍了龙案，怒道：&ldo;陈廷敬，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依你所说，朕就是故意设下圈套，听凭大户行不仁不义之事，然后寻端抄家，收罗钱财？朕不成了小人了！&rdo;

陈廷敬连忙把头叩得嘭嘭响：&ldo;臣绝非此意！&rdo;

皇上说：&ldo;大户统筹办法，朕打算推行一到两年，以保朝廷军饷。待云南平定之后，再行取消，回过头来惩办盘剥乡民的劣绅！&rdo;

陈廷敬道：&ldo;圣明之治，在于使人不敢生不仁之心，不敢行不义之事！&rdo;

皇上怒气冲天：&ldo;放肆！你今日头倒是磕得响！今日不是进讲，你进讲对朕说这番话，朕听得进去。这是奏事，得听朕的！别忘了，大户统筹，你是始作俑者！此事休得再提！&rdo;

陈廷敬听皇上说出这番话来，只好低头不言了。陈廷敬等着宣退，却听皇上说道：&ldo;博学鸿词应试在即，朕会尽快召见傅山。&rdo;

陈廷敬又只好如实说来：&ldo;启奏皇上，傅山虽已进京，却不肯拜见皇上，更不肯应试博学鸿词！&rdo;

皇上听了，愣了半晌，道：&ldo;陈廷敬！你干的尽是让朕出丑的事！&rdo;

陈廷敬道：&ldo;臣以为，也许真的不能再勉强傅山了。人各有志，随他去吧。&rdo;

皇上忽地站了起来，说：&ldo;不！朕偏要见见这个傅山，看他是三头还是六臂！你下去吧。&rdo;

陈廷敬站起来，谢恩退去。

傅山寄居山西会馆，陈廷敬已去过好几次了，都不能说服他拜见皇上。张英嘱咐他千万要劝傅山面圣，可见皇上太在意这事了。没准皇上就同张英说过傅山。可傅山水都泼不进，他说自己只答应进京，并没有答应见皇上。陈廷敬在家叹息不止，不知如何是好。月媛见老爷如此神伤，很是生气，决意去找找傅山，看他是什么神仙！

月媛叫上珍儿，瞒着陈廷敬去了山西会馆。会馆管事见辆马车在门前停了，忙迎了出来。翠屏扶了月媛下来，珍儿自己下了车。

管事上前问话：&ldo;两位太太，有事吗？&rdo;

月媛道：&ldo;我们是陈廷敬家里的。&rdo;

管事十分恭敬，道：&ldo;原来是陈大人两位夫人，失敬失敬。&rdo;

月媛说：&ldo;我要见傅山，他住在哪里？&rdo;

管事似乎很为难，说：&ldo;傅山先生嘱咐过，凡要见他的，先得通报他一声。&rdo;

月媛说：&ldo;不用通报，你只告诉我他住在哪里就是了。&rdo;

管事见这来头，不敢多话，赶紧领了月媛等往里去。

管事前去敲了客房，道：&ldo;傅山先生，陈夫人看您来了。&rdo;

里头没有回音，出来一个道童。那道童见来的是三位女人，吓得不知如何答话，忙退进门去。月媛顾不上多礼，招呼着珍儿和翠屏，昂着头就随道童进去了。月媛见一老道端坐炕上，料此人应是傅山，便上前施礼请安：&ldo;我是陈廷敬的夫人，今儿个特意来拜望傅老前辈！&rdo;

傅山忙还了礼，道：&ldo;怎敢劳驾夫人！您请坐。&rdo;

月媛也不客气，就坐下了。傅山同珍儿是见过的，彼此道了安。道童端过茶来，一一递上。

月媛谢了茶，说：&ldo;傅山先生，我已尽过礼了，接下来的话就不中听了。我家老爷对朝廷、对百姓一片赤诚。他敬重您的人品、学问，因此屡次向朝廷举荐您。这回，为了阻止各地修建龙亭，他被皇上从二品降为四品；他在阳曲惩办恶吏劣绅，回京之后仍深受委屈。您随我家老爷进京却不肯见皇上，皇上更加大为光火，说不定还要治他的罪。我就不明白，您读了几句圣贤书，怎么就这么大的架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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