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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第1页）

陈廷敬又道：&ldo;可是臣怕有人借口风闻言事，罗织罪名，打击异己。&rdo;

皇上摇头道：&ldo;朕自有决断，不会偏听偏信的。&rdo;

陈廷敬看完手中密奏，皇上又递上一个，道：&ldo;这个也请老相国先看。&rdo;

陈廷敬知道看密奏不是件好事，可皇上下了谕示他也不敢不看。他打开这道密奏一看，却见是刘相年上的。原来刘相年回京没多久，又被皇上特简为江苏按察使。皇上到底看重刘相年的忠心，只是叫他改改脾气。

陈廷敬见刘相年在密奏上写道：&ldo;臣察访两淮浮费甚多，其名目开列于后。一、院费，盐差衙门旧例有寿礼、灯节、代笔、后司、家人等各项浮费，共八万六千一百两。二、省费，为江苏督抚司道各衙门规礼，共三万四千五百两。三、司费，为运道衙门陋规，共二万四千六百两。四、杂费，为两淮杂用交际，除别敬、过往士夫两款外，尚有六万二千五百两。以上四款，皆派到众商头上，每每朝廷正项钱粮没有完成，上述浮费先入私囊。臣以为应革除浮费，整肃吏治。&rdo;

陈廷敬看完密奏，道：&ldo;皇上，刘相年这个按察使实在是用对人了。&rdo;说罢就把密奏奉给皇上。

岂料皇上看了，摇头叹道：&ldo;刘相年这般行事，长久不得。&rdo;

陈廷敬道：&ldo;相年确实太耿直了，但他所奏之事如不警醒，贪墨之风刹不住啊。&rdo;

皇上不再说话，提起朱笔批道：&ldo;知道了。所列四款浮费，第二款去不得，银钱不多，何苦为此得罪督抚，反而积害！治理地方以安静为要，不必遇事就大动手脚。嘱你改改脾气，定要切记。小心，小心，小心，小心！&rdo;

密奏是仍要回到刘相年手里去的，皇上连批了四个小心，陈廷敬看得心惊肉跳。他暗自交代自己，往后还是尽量少看密奏。

陈廷敬家里好长日子都听不到琴声。他总是伏案到深夜，不是写折子，就是校点书稿。皇上这会儿又把《康熙字典》总裁的差事放在他肩上。原本是张玉书任总裁的，陈廷敬任副总裁。可张玉书不久前仙逝，总裁的差事就全到他身上了。

月媛每夜都要劝过好几次，他才肯上床歇息，却总说恨不能一日当作两日用。有日夜里，月媛实在忍不住了，说了直话：&ldo;廷敬，您事情做得越多越危险。&rdo;

陈廷敬道：&ldo;月媛，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rdo;

月媛说：&ldo;您会费力不讨好的。&rdo;

月媛同珍儿每日都在家说着老爷，珍儿明白月媛的心思，就道：&ldo;姐姐，您心里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得了，看您把老爷急的！&rdo;

月媛便道：&ldo;您累得要死，自己以为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别人看着却是贪权恋位，一手遮天。&rdo;

陈廷敬大怒，骂道：&ldo;月媛，你越来越不像话了！&rdo;说罢拂袖而起，跑到天井里生气去了。

月媛并不理他，珍儿追了出去，劝道：&ldo;老爷，外头凉，您进屋去吧。&rdo;

陈廷敬道：&ldo;皇上把这么多事放在我肩上，我怎敢偷懒？&rdo;

珍儿道：&ldo;姐姐也是为您好！她见过这么多事情，也许旁观者清啊。&rdo;

陈廷敬说：&ldo;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rdo;

珍儿笑道：&ldo;珍儿也是妇道人家！我们都不懂，谁管您呀！&rdo;

陈廷敬说：&ldo;你也来气我！&rdo;

珍儿拉了陈廷敬说：&ldo;好了，进屋去吧，还赌什么气呢？&rdo;

陈廷敬摇摇头，跟着珍儿进屋，嘴里却在埋怨：&ldo;你们两个呀，都知道给我气受！&rdo;

珍儿笑道：&ldo;哪日我们不气您了，您又会觉着闷了哩！&rdo;

春日，皇上召陈廷敬去畅春园游园子。皇上想起几次南巡，便说：&ldo;朕每次去杭州都觉着那里有钱人家的园子越盖越好，可见江南真是富足了。&rdo;

陈廷敬却道：&ldo;启奏皇上，如今天下太平，民渐富足，国朝江山必是永固千秋。只是臣以为，世风却不如以往了。天下奢靡之风日盛，官员衣食不厌其精，民间喜丧不厌其繁。世上的财货总是有限度的，而人的欲壑深不可测。臣以为，应重新制定天下礼仪制度，对官民衣食住行，都立一定之规，以提倡节俭风尚。&rdo;

皇上笑道：&ldo;廷敬，你的心愿是好的，只是想出的办法太迂了。吃的用的越来越好了，说明国家兴旺，财货富足。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红白喜事摆多大排场，日久成习，积重难返，朝廷要强行改变，是没有办法的。&rdo;

陈廷敬说：&ldo;皇上，臣担心的是倘若听凭奢侈之风日长，会人心不古的。要紧的是朝廷官员都奢靡成习，就只有贪银子了。&rdo;

皇上道：&ldo;官员胆敢贪污，按律查办便是，这有何难？&rdo;

陈廷敬仍说：&ldo;若不从本源上根治，官场风气越来越坏，朝廷哪里查办得过来？&rdo;

皇上听了这话，不再欣赏满园春色，定眼望了陈廷敬，说：&ldo;依老相国的意思，国朝的官员统统烂掉了？现在可谓河清海晏，天下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难道朕把江山打理得这么好，倚仗的尽是些贪官？&rdo;

陈廷敬哑口无言，愣了半日方知请罪。回家便神情沮丧，独坐书房叹息不已。往日李老太爷在，翁婿俩倒是经常深夜长谈。他现在很少把朝廷的事放在家里说的，这回忍不住同月媛说了他的满腹委屈，只道他的话皇上是一句也听不进了。

月媛说：&ldo;廷敬，您以为皇上信任您，就什么话都可以说了。下面上折子先要说些漂亮话，皇上也知道那是没有意思的，可人家皇上爱听，您不让他听去？真不让下面说了，到时候皇上想听都听不到了，说不定下面就真不把皇上当回事了。廷敬，这些道理您原来是懂的，是您告诉我的，怎么自己到头来糊涂了呢？这天下礼仪也不是古今不变的，您要天下人都按朝廷规定吃饭穿衣，也不是皇上说您，您真有些迂了。&rdo;

陈廷敬道：&ldo;哪是你说的这么简单？就是吃饭穿衣？事关世风和吏治！&rdo;

陈廷敬听不进月媛劝告，他想要么朝廷应厉行俭朴之风，禁止官员奢靡；要么增加官员俸禄，不使官员再起贪心。一日在乾清宫早朝，陈廷敬奏道：&ldo;臣以为，国朝官员俸禄实在太薄，很多官员亏空库银，收受贿赂，实有不得已处。朝廷应增加俸银，断其贪念。&rdo;

皇上听着奇怪，道：&ldo;陈廷敬，朕觉着你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你从来都是清廉自守，今儿为何替贪官说起话来了？&rdo;

陈廷敬奏道：&ldo;臣只是想，听凭官员暗中贪污，不如明着增加他们的俸禄。&rdo;

皇上道：&ldo;做我清朝的官就得清苦。朕早说过，想发财，就不要做官；做官，就不许发财。前明覆灭，百官奢靡是其重要祸源。&rdo;皇上说着，拿起御案上一个折子，&ldo;朕曾命人查察明代宫廷费用，同现在比较。账查清楚了，富伦你念给大家听听。&rdo;

富伦这会儿已进京行走，着任户部尚书。他接过张善德递过来的折子，念道：&ldo;明代宫内每年用银九十六万九千四百多万两，国朝还不及其十分之一，节省下来的银子都充作军饷了；明代每年光禄寺送给宫内各项银二十四万多两，现在不过三万两；明代每年宫里用柴火二千六百八十六万多斤，现如今宫内只用六七百万斤；明代宫里每年用红螺炭等一千二百多万斤，现在只用百多万斤；明代各宫用床帐、舆轿、花毯等，每年共用银二万八千二百多两，现在各宫都不用；明代宫殿楼亭门数共七百八十六座，现在不及其十分之一；乾清宫妃嫔以下洒扫老妪、宫女等仅一百三十四人，不及明代三分之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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