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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第1页）

彼此有交情在，不容她客气，更不容她推辞；螺蛳太太将折子接了过来，看都不看，便放入口袋了。

&ldo;七姐，我们老太太牵挂你得好厉害。十一月里，不晓得你能不能去吃喜酒？&rdo;

&ldo;我想去！就怕行动不便，替你们添麻烦。&rdo;

&ldo;麻烦点啥？不过多派两个丫头老妈子照应你。而况还有瑞香。&rdo;七姑奶奶久病在床，本就一直想到哪里去走走，此时螺蛳太太一邀，

心思便更加活动了，但最大的顾虑，还在人家办喜事已忙得不可开交，只怕没有足够的工夫来照料她。果然有此情形，人家心里自是不安；自己忖度，

内心也未见得便能泰然。因此任凭螺蛳太太极力怂恿，她仍旧觉得有考虑的必要。

&ldo;太太，&rdo;瑞香走来说道：&ldo;你昨天讲的两样吃食，都办来了。饿不饿？饿了我就开饭。&rdo;

&ldo;哪两样？&rdo;螺蛳太太前一天晚上闲话旧事时谈到当年尝过的几种饮食，怀念不置，不知瑞香的是哪两样，所以有此一问。

&ldo;太太不是说，顶想念的就是糟钵头，还有菜圆子？&rdo;&ldo;对！&rdo;螺蛳太太立即答说：&ldo;顶想这两样，不过一定要三牌楼同陶阿大家的。&rdo;

&ldo;不错，我特为交代过，就是这两家买来的。&rdo;瑞香又说：&ldo;糟钵头怕嫌油腻，奶奶不相宜，菜圆子可以吃。要不，我就把饭开到这里来。&rdo;

&ldo;好！好！&rdo;七姑奶奶好热闹，连连说道：&ldo;我从小生长在上海，三牌楼的菜圆子，只闻其名，没有见过，今天倒真要尝尝。&rdo;

&ldo;三牌楼菜圆子有好几家，一定要徐寡妇家的才好。&rdo;&ldo;喔，好在什么地

方？&rdo;原来上海称元宵的汤圆为圆子。三牌楼徐寡妇家的圆子，货真价实。

有那省俭的顾客，一碗肉圆子四枚，仅食皮子，剩下馅子便是四个肉圆，带回家用白菜粉条同烩，便可佐膳。

但徐寡妇家最出名的却是菜圆子，&ldo;她说有秘诀，说穿了也不稀奇。&rdo;螺蛳太太说：&ldo;我去吃过几回，冷眼看看，也就懂了。秘诀就是工要细，拣

顶好的菜叶子，黄的、老的都不要；嫩叶子还要抽筋，抽得极干净，滚水中捞一捞，斩得极细倒在夏布袋里把水分挤掉，加细盐、小磨麻油拌匀，就是

馅子，皮子用上好水磨粉，当然不必说。&rdo;

&ldo;那末，&rdo;七姑奶奶恰好有些饿了，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惹得螺蛳太太笑了。

&ldo;七姐，我老实告诉你，那种净素的菜圆子，除了老太太以外，大家都是偶尔吃一回还可以，一多，胃口就倒了。&rdo;螺蛳太太又说：&ldo;我自己也觉得

完全不是三牌楼徐家的那种味道。&rdo;

糟钵头是上海道地的所谓&ldo;本帮菜&rdo;，通常只有今天才有，用猪肚、猪肝等等内脏，加肥鸡同煮，到够火候了，倾陶钵加糟，所以称之为糟钵头&rdo;。

糟青鱼切块，与黄芽菜同煮作汤菜，即是&ldo;川糟&rdo;。

&ldo;那末，你觉得比陶阿大的是好，还是坏？&rdo;

&ldo;当然不及陶阿大的。&rdo;螺蛳太太说：&ldo;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想了。&rdo;

&ldo;只怕现在不会象你所想的那样子好。&rdo;

&ldo;喔，&rdo;螺蛳太太问道：&ldo;莫非换过老板？&rdo;

&ldo;菜圆子我没有吃过，县衙前陶阿大的糟钵头，我没有得病以前是吃过的。去年腊月里五哥从松江来了，还特为去吃过。人家做得兴兴旺旺的生意，

为啥要换老板？&rdo;&ldo;那末，&rdo;螺蛳太太也极机警，知道七姑奶奶刚才的话，别有言外之意，便即追问：&ldo;既然这样子，你的话总有啥道理在里头吧？

七姑奶奶想了一下说：&ldo;我是直性子；我们又同姊妹一样。我或者说错了，你不要怪我。&rdo;

&ldo;哪里会！七姐，你这话多余。&rdo;

&ldo;我在想，做菜圆子，或者真的有啥诀窍；至于糟钵头，我在想，你家吃大俸禄的大司务，本事莫非就不及陶阿大？说到材料，别的不谈，光是从

绍兴办来的酒糟，这一点就比陶阿大那里要高明了。所以府上的糟钵头，决不会比陶阿大来得差。然而，你说不及陶阿大的糟钵头这是啥道理。&rdo;&ldo;七

姐！&rdo;螺蛳太太笑道：&ldo;我就是问你，你怎么反倒问我？&rdo;&ldo;依我看，糟钵头还是当年的糟钵头，罗四姐不是当年的罗四姐了。&rdo;七姑奶奶紧接着说：&ldo;四

姐，我这话不是说你忘本，是说此一时，彼一时，这番道理，也不是我悟出来的，是说书先生讲的一段故事，唐朝有个和尚叫懒残‐‐&rdo;

讲了懒残和尚煨芋的故事，螺蛳太太当然决不会觉得七姑奶奶有何讽刺之意，但却久久无语，心里想得很深。

这时瑞香已带了小大姐来铺排餐桌，然后将七姑奶奶扶了起来，抬坐在一张特制的圈椅上，椅子很大，周围用锦垫塞紧，使得七姑奶奶不必费力

便能坐直，前面是一块很大的活动木板，以便置放盘碗，木板四周镶嵌五分高的一道&ldo;围墙&rdo;以防汤汁倾出，以不致流得到处都是。

那张圈椅跟&ldo;小儿车&rdo;的作用相同；七姑奶奶等瑞香替她系上&ldo;围嘴&rdo;以后，自嘲地笑道：&ldo;无锡人常说&lso;老小、老小&rso;，我真是愈老愈小了。&rdo;

&ldo;老倒不见得。&rdo;螺蛳太太笑道：&ldo;皮肤又白又嫩，我都想摸一把。&rdo;说着便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捏了两下，肌肉到底松弛了。

&ldo;是先吃圆子，还是先吃酒？&rdo;瑞香问道。菜圆子，已经煮好了，自然先吃圆子；圆子很大，黄花累瓷饭碗中只

放得下两枚，瑞香格外道地加一几条火腿后，两三片芫荽，红绿相映，动人食欲。

&ldo;我来尝一个。&rdo;七姑奶奶拿汤匙舀了一枚，嘘口气，咬了一口，紧接着便咬第二口，欣赏之意显然。螺蛳太太也舀了一枚送入口中，接着放回圆

子舀口汤喝，&ldo;瑞香，&rdo;她疑惑地问：&ldo;是三牌楼徐寡妇家买的？&rdo;&ldo;是啊！&rdo;瑞香微笑着回答。

看她的笑容，便知内有蹊跷，&ldo;你拿什么汤下的圆子？&rdo;她问。

&ldo;太太尝出来了。&rdo;瑞香笑道：&ldo;新开一家广东杏花楼，用它家的高汤下的。&rdo;

&ldo;高汤？&rdo;在小馆子，&ldo;高汤&rdo;是白送的；肉骨头熬的汤，加一匙酱油，数粒葱花

便是。这样的汤下菜圆子能有这样的鲜味，螺蛳太太自然要诧异了。

&ldo;杏花楼的高汤，不是同洗锅水差不多的高汤；它是鸡、火腿、精肉、鲫鱼，用文火熬出来的汤，论两卖的。&rdo;&ldo;怪不得！&rdo;七姑奶奶笑道：&ldo;如说徐

寡妇的菜圆子有这样的味道，除非她是仙人。&rdo;

&ldo;瑞香倒是特别巴结我，不过我反而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来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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