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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一个粗壮的汉子站了起来，这就是传令排长马正良。他的一头黑发是鬈曲的，下巴棱角分明，高直的鼻梁上有两道浓眉，透出桀骜难驯的气质。他没马元海粗壮，也没有马元海高大，由于他的骑术高超、刀法纯熟，而获得马家军之鹰的称号。他没有上过学校，但不是粗人，他少年时代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正因为他拉一手好四胡，酷爱音乐的马元海才留他在传令排里。

大厅立即安静下来，四胡的深情的音流像清水河从山崖上奔泻而下，涌满了整个大厅，流进了那伙已经半醉者的心田，在音韵的滋润下，那些酒肉之徒的全身肌肉都松弛了。

回族和蒙族、藏族、哈萨克族、维吾尔族一样，都是能歌善舞的民族。他们立即沉浸在琴声的温柔的流水里，接着各种乐器‐‐笛子、龙头琴、三弦琴加入进来，成了合奏：

战火起，战刀亮，枪炮声声响，

我们应征入伍离开了家乡，

跨上骏马，奔赴火线，去打仗，

告别了美丽的草原和牧场。

舍不得父母兄弟姐妹，

舍不得心爱的情人，

舍不得心爱的娇妻幼子，

也舍不得朋友邻里众乡亲。

这歌声朴素无华，带着浓郁的甘青地方风味，缓缓地在大厅里回荡，每个音符都饱浸着民族的剽悍、牧民的豪壮和温情，就是不会唱的士兵也忍不住合着节拍哼哼起来。

明日征战沙场不知能不能回归，

不知能不能见到尊敬的父母姐妹，

我愿平安地生活在故乡的土地上，

和美丽的妻子永不分离比翼双飞。

歌声忽由高亢变成悲伤，如泣如诉，在战火中磨砺得粗野冷酷的杀手不见了，变得柔和温情，成了父母的孝顺儿子和妻子的忠实、多情的丈夫。他们被这歌声制服了，充满蛮劲的肌肉筋腱变得软弱无力了，像冷硬的冰块在温煦的阳光里溶化成一湾春水，有的忍不住伏案哭泣。

马元海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记起去年视察新兵营时，有七八个身穿红装的新娘不顾一切传统道德礼教，扑进新兵队伍里，和新郎抱在一起，拖住新郎，狂哭乱嚎，披头散发在地上打滚。

他石化了似地站了很久，而后怀着一种无名的惆怅悄然离开。

在新兵营里，这些悲歌通宵达旦，互诉衷肠，夜不能寐，想起今日背乡离井，明日战死荒野，无不肝肠寸断，听者为之心碎。

音乐的力量是不可思议的，它能把兽变成人，也能把人变成兽。

马元海知道这种温柔之声、思乡之情，会使斗志消溶净尽。他这才清醒地意识到，战地之上需要的是铜鼓洋号，而不是花儿少年这样的情歌。

恰在这时，参谋长也低声提醒马元海：

&ldo;不能再唱了，对士气不利！&rdo;

马元海站起来，向大厅做了个威严的手势：

&ldo;孩子们，别唱了，你们是军人，不是情郎！我现在向你们宣布一项命令，我们出征之时，军长特制了三把七星军刀。&rdo;马元海向后一招手，护兵双手托上一把长刀，他铮锒一声抽出鞘来，那长刀在汽灯的咝咝响的白光下，熠熠炫目。

&ldo;这上面有七颗金星，表示像北斗七星那样坚定不移，对我们的&lso;团体&rso;忠贞不二，要将它奖给这次作战中最为勇敢的猛士‐‐我们马家军之鹰！&rdo;

&ldo;第一把，已经奖给在高台战斗中功勋卓著的黑鹰团马龙飞团长了，这是第二把……

&ldo;本总指挥素守信义，公正无私：赏，不分尊卑；罚，不分亲疏。从不亏待为马家军奋战的忠勇之士。&rdo;

会场上全都屏息凝气，不知这个荣誉落在什么人头上，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在马元海的脸上，等待他把名字宣布出来。

&ldo;在历次战场上，马正良排长奋力搏杀，有目共睹……&rdo;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马正良身上，有人鼓掌，有人喊叫，有人欢呼，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露出残忍的妒意。

&ldo;马正良由排长升为连长，到黑鹰团去任职！……现在，马正良接刀！&rdo;

马正良神态庄严，趋前几步，单膝跪地，双手捧刀，把绷紧的热烘烘的脸贴在冷冷的刀面上。

大厅里响起一片掌声。

&ldo;在今后的战斗中，我要你天天血洗这把军刀，绝不能玷污它的荣耀！&rdo;

马正良仰起脸来，他的父亲的脸老在他面前打晃，断断续续地说：

&ldo;真主训导我们：你们当亲爱近邻、远邻、伴侣，当款待旅客……我父亲在送我入伍时对我说过：&lso;不要枉杀无辜！&rso;……总指挥，我将勇猛作战！&rdo;

&ldo;你是军人！你就是一把锋利的军刀！&rdo;

马元海目露威棱，森冷严苛，他对马正良的回答不甚满意。

&ldo;你必须为&lso;团体&rso;利益战斗到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要你向哪里打，你就向哪里打；要你杀谁，你就杀谁！&rdo;

&ldo;只要是真主的旨意……&rdo;

马正良站起来，退后数步，正要将刀入鞘，马元海手执明亮的玻璃酒杯喊了一声：&ldo;马正良看镖！&rdo;劈面向马正良抛去；马正良信手将刀向上一挑，疾如电闪，&ldo;当啷&rdo;一声，酒杯化成无数碎片，带着闪光四下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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