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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第1页）

唐才常和傅慈祥互相看了一眼。唐才常挺了挺身板，操着浏阳音极重的官话，声音洪亮地说：&ldo;我们二人来督署，一来是好几年没见恩师了，心里系念，特来看望；二来，我们也确有一桩大事要向恩师禀报，求得恩师的支持。&rdo;

张之洞停止摇蒲扇，眼睛再次为之一亮。从这两次的亮眼中，唐才常和傅慈祥都看出，张之洞外形虽老了，但内神并没有老，依旧和前几年一样的充足健旺。

&ldo;恩师，学生就以实相告吧！&rdo;唐才常面色凝重地望着张之洞，显然压低了声音，浏阳官话变得浑厚低沉起来。&ldo;眼下北方拳民猖獗，京师更处在拳民的控制之下，载漪、荣禄、刚毅等人欺蒙皇上，挟乱民自重，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围攻各国驻京师公使馆。据最新消息，各国已调动近两万军队，组成联军，现正集结天津，不日将向京师开拔。拳民所谓刀枪不入纯属鬼话，在两万西洋联军面前，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京师危急，皇上危急，天下所有良心不泯的中国人皆忧心如焚，我辈亦如此，日夜筹思良策，试图救皇上于兵火之中，挽神州于陆沉之际。&rdo;

张之洞绷着脸盯着唐才常，一边听着他如流水般滔滔不绝的讲话，一边想：此人浓眉大眼，脸如国字，膀阔腰圆，肤色黧黑，十足的一个带兵勇将的材料，可惜他一直办报摇笔杆，不去学军事。相反，那个读了三个中外军事学校的傅慈祥，却眉清目秀，一副书生模样。人真的不可以貌而定。唐才常说的这个情况，张之洞已从盛宣怀的电报中获得。不过，他同时还知道聂士成、李秉衡的部队正在开往天津的途中。聂军完全是西洋装备的新式军队，又是主军，面对着身为客军的联军有许多优势，应当可

以抵挡得住的。张之洞并没有把局势看得如唐才常所说的那样严重。

&ldo;学生有幸看到，当此北国危亡中原板荡之时，独恩师与两广的李中堂、两江的刘岘帅，头脑清醒、目光犀利，不奉伪诏，不从乱命，不畏无识之流的诘难，毅然与西洋各国签定中外互保章程，为皇上保东南半壁河山之安宁，为华夏免数省百姓之流离，这种置一己声名于不顾，以社稷苍生为重的风尚，学生敬仰至极，感佩无已！&rdo;

尽管唐才常、傅慈祥在张之洞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分量，但他还是很看重唐才常对他参与中外互保行为的看法。因为这毕竟是背着朝廷与洋人签的条约，若要深文周纳的话，扣上&ldo;卖国&rdo;&ldo;汉奸&rdo;的罪名，也不是无凭无据的。唐才常这番话代表着一部分读书人的看法，应是值得重视的。

&ldo;你们能这样体谅老夫就好。&rdo;张之洞说着，手中的大蒲扇又轻轻地摇动起来。

&ldo;不过，学生们斗胆请问下恩师，假若京师出现了一种新的局面，恩师将作何种态度?&rdo;

唐才常目光炯炯地望着张之洞，张之洞分明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胁。他为避开这种凌厉的挑衅，放下扇子，端起茶杯来喝了半口。心里虽然有所意识，口里却不由自主地问：&ldo;京师会有什么局面出现?&rdo;

唐才常单刀直人：&ldo;西洋联军打进北京，皇上被囚，朝廷变成外国人联合组成的政府。若是京师出现了这种局面，恩师，你的态度如何?&rdo;

张之洞拿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茶水从杯口溅了出来，他赶忙将杯子放回几桌上。就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心绪很快恢复了平静。

&ldo;在老夫看来，这样的事是不会出现的。四十年前，英法联军也曾打人过京师，文宗爷在避暑山庄安然无恙。洋人嗜利，给他重利，他便与你和谈，他没有必要囚禁皇上。再说，京师里有步军统领衙门，还有神机营、健锐营，新近又成立了虎神营，洋人要囚禁皇上也不容易。&rdo;

&ldo;这次和上次不同，&rdo;一直未开口的傅慈祥忍不住插嘴了，&ldo;上次是因续约不成，仇恨尚不大。这次是围攻公使馆。公使馆就是国家的代表，打公使馆就是打他的国家，这是对他的最大侮辱。何况，日本公使馆死了书记官，德国公使干脆给拳民杀了，这仇恨就大了。一旦打进京师，洋人囚禁皇上的可能性是大的。至于京城内外的军队，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根本就不能打仗，决不可能成为洋人的对手。&rdo;

傅慈祥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你可以打人家的公使馆，杀公使，人家为什么就不可以囚禁你的皇上?若是真的重演&ldo;靖康耻&rdo;的话，该怎么办?拥立泥马渡江的&ldo;康王&rdo;，那谁又是今日的赵构呢?张之洞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了。他反问两个学生：

&ldo;倘若真有那种大不幸的事情出来，你们看怎么办呢?&rdo;

唐才常抓住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坚定地说：&ldo;恩师，那时请您出面宣布湖广独立。&rdo;

&ldo;独立&rdo;！这个在十一年后的武昌起义时期，各省纷纷采取的行动，此刻在湖广总督的脑子里完全是不能想像的大逆不道。张之洞睁大眼睛．，板起面孔：&ldo;湖广是朝廷的湖广，怎么能独立?&rdo;

傅慈祥立即说：&ldo;皇上被囚，朝廷已不复存在，湖广宣布独立不再是对朝廷而言，而是对洋人而言，这不是背叛朝廷而是表示更忠于朝廷。&rdo;

对于一个在儒家学说熏陶下成长的读书人，对于一个世代深受国恩本人又身居要职的朝廷命官，张之洞对这个奇怪的建议深感突兀，即便真的出现&ldo;徽钦被虏&rdo;的事，他也没有想到过&ldo;独立&rdo;二字。张之洞严肃地说：&ldo;此事太重大，不宜多谈，何况今日谈此事，也为时过早。&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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