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和会试很快就择选出了一部分较为出色的考生,名单已经放在了郑沅溪的手上,而最重要的殿试,就在今天。郑沅溪这些天很忙,不仅忙着科举的事情还要操心着一月后的立后大典的诸多事项,在很多事情上她都选择亲力亲为。郑沅溪甚至忙的连去“别沅”和“凤鸾宫”的时间都变少些了,母后过的安好,而顾裕萦对自己的态度也逐渐不再那么冷冰冰甚至偶尔还会关心自己的身体,这让郑沅溪即使忙的焦头烂额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这日午后,被择出的考生整齐的进了宫里,殿试设在坤和殿,殿试殿试,当然是要郑沅溪这个殿下亲自监考直接查卷的。
入了殿的考生学子们尽数被这雄伟的宫殿迷了眼睛,方形的廊柱,望柱下那吐水的螭首,顶盖的黄琉璃瓦镶着绿色翡翠的剪边,殿柱与廊柱之间连接着一条雕刻的金龙,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威严雄伟。
见到端坐在龙椅上的郑沅溪,应试的考生纷纷跪在地上行礼。“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郑沅溪心情尚好,笑着抬手让他们免礼。人们早就知晓当今天子是个年仅十六的人儿,今日一见竟是比想象中看着还要年轻些,可是这“殿试”在东夷前所未有,今次殿试的主意还是这位小皇帝说的,而所有人也都知道,东夷拥有这史无前例的广阔辽垠这位少年天子也是功不可没的,怕也不是无能的年轻皇帝。
郑沅溪看了看堂下的众人道:“朕此次开取殿试,为的是广纳良才,不论贫富只要是值得的人朕皆会重用,而朕要的是能为我东夷和百姓谋福祉的人,若有人只是妄图那些官位钱财,朕必不轻饶!”
这些学子在周华荣的“筛选”下多数都是一些寒门庶子,抱着一颗为东夷效忠为百姓着想的心而来,当下听皇上这样说,心里对这个皇帝又多了一份尊重。
郑沅溪将人尽数看了一遍,心想这科举的考生何止千百之数,而能站在这里的人不足二十,而这不足二十的人里可用之材又有几何,自己看过这些人在会试上的文章和诗词,有三个人是比较入眼的,一是来自邴州的卓克,二是来自重营的庞清,三是衔西将军的二儿子刘恂澈,前两人皆是无权无势的寒门学子,而刘恂澈则是当日进攻西衾功不可没的那位随从将军,也就是自己册封的衔西将军的二子,这人的诗词文章尚可,却不足以让郑沅溪另眼相待,只是衔西将军手里的兵权让郑沅溪想要拉拢此人。
郑沅溪带着笑意朗声道:“诸位的文章诗词朕已经阅过,十分出彩,就不知晓这政论如何了呢?今日的殿试,试题便是政论,诸位对我东夷目前的制度有何看法,又有何提议?”
说罢便由学子依次作答,前面的一些回答不过平凡之色,郑沅溪只是听着并未有任何的感觉,她可以将这三人安插在最后,作为压轴也好一锤定音。
终于见一个衣着寒酸却一身正气的男子站了出来,面目平凡却不卑不亢,他拱手作答道:“草民认为,如今东夷逐渐废除爵位,恐的是各地侯爵依地而起,可草民却觉得应该对于爵位制有限恢复,所谓有限便是依旧让侯爵持有封地,却不再如同以往一般丰厚,此举不止让皇上有了大度的美名,更是让各个侯爵能够彼此牵制,不至于一方独大,出现功高盖主的现象,而侯爵的权势自当等于全部捏在皇上的手中。”
郑沅溪笑着鼓了掌,问道:“你叫什么?”那人微微低头答道:“草民卓克。”
郑沅溪点点头,也不做评论,让下一个人继续,跟着这人便是庞清,就着东夷吸纳了西衾和北瞰的事,说无论西衾还是北瞰的旧民都该报以温和宽容的态度,断不可起了纷争,又对东夷的户籍制度和地方主义做了一番见解。听的郑沅溪不住的笑着点头,要说前面这两人优秀的应答还是郑沅溪能够料到的,那接下来那文章和诗词都稍显平凡的刘恂澈实在让她大为乍舌。只见那刘恂澈的身材不算高挺且非常的清瘦,一身靛蓝色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路的腰带,悬挂着一块古朴质地上佳的墨玉,乌发用一根同样是靛蓝色的丝带绑住,面如傅粉,长而浓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鼻子不同于寻常男子的挺拔而是玲珑秀气,嘴唇如同花瓣一般粉嫩,端端是一个绝世的美男子。
方才郑沅溪对堂下的人只是一扫而过,身材瘦弱的刘恂澈自然是被挡了个结结实实,竟没有一眼看到如此面目出色的人儿,当下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作答了。刘恂澈毕恭毕敬的一个鞠躬,温和而好听的声音便流了出来。
“草民斗胆认为当今左相提出的举国上下严刑峻法并不完全。”
郑沅溪挑了挑眉,问出:“怎么说?”
刘恂澈继续道:“草民再次斗胆进言一句,国无完法,严刑无用!”
郑沅溪端坐起身子,被他连续两次的“斗胆”提起了兴致,微笑着说:“但说无妨。”
“当今无论朝中还是地方上,贪官污吏众多,却民不聊生,官员肆意收刮民脂民膏极尽残酷,而家徒四壁的百姓却依旧每年上税,等同于让他们颗粒无收,草民想说的第一件事,便是‘严官宽民’,严刑的施展重于贪官而非百姓。第二件事,便是‘百姓奏章’,草民前面说过,贪官污吏遍布朝野,呈上的奏章大多避重就轻,除去天灾大祸之外对于民间的疾苦几乎不报,草民认为皇上应该设立地方‘弹劾官’,以可信清廉者委任,可让各地百姓对于贪官迫害以及贪污受贿行为进行投案,再有‘弹劾官’隔月呈上,帮助皇上更加完整的肃清全国的贪污现象,而第三件事,则是‘宽民谅臣’政策。”
郑沅溪出声问道:“既要‘严臣’,又该如何‘谅臣’?”
刘恂澈微微一笑说道:“草民认为皇上应该发布大赦,每逢国之喜庆便赦免百姓税务,而因贪污而入狱的官员‘严刑’后只要将赃款尽数缴回,秉承“人非草木孰能无过”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基理,一律既往不咎,因为官员的贪污现象从来没有被根除过,而如此一来,既可免去皇上再广招不明底细新官的麻烦,又给了他们最大的警示,加上各地百姓与‘弹劾官’的效用,自然最大限度的拔出东夷的‘毒牙’,如此三点,便是草民的所想了。”
刘恂澈的一番政论登时让郑沅溪的眼睛爆出巨大的光亮,自己曾也有过类似的打算,却没有实际的设想过,而这刘恂澈一番话直接道出了根本的问题,实在让自己刮目相看,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泛泛之辈,却不曾想到那般平凡的文章的主人竟是有如此见地的良人。
郑沅溪大笑出声,直接唤出身旁的太监拟旨。
“朕得之良才实在高兴得紧,这次的科举人才济济,我东夷朝堂正是用人之处,这次殿试的前十朕尽数用了!”封了金科状元为刘恂澈,榜眼为卓克,探花为庞清后,又将后面其人各自赐了正六品到正七品的官职。这才赐封了前三人,刘恂澈任从三品廷尉,掌管刑狱;榜眼卓克任正五品太仆寺少卿;探花庞清任从五品鸿胪寺少卿。
本来按照常理来说,状元郎是封不到如此高品级的官位的,不过这人实在是让郑沅溪中意,其父又是自己需要拉拢的衔西将军,如此才给出了这样高的待遇。
郑沅溪这才抚手笑道:“几位爱卿确实是栋国之材,朕希望你们能够有一番作为,能够忠心不二。”
这十人齐声道:“臣等誓死效忠皇上!”
郑沅溪满意的点头,又看向刘恂澈道:“刘大人刚才那番政论实在让朕满意,不过这既是你的提案……那朕便交给爱卿去主张实行了,不要让朕失望。”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包括这次的主角刘恂澈,刚才只是试题的答辩而已,即使自己的政论多么的优秀,但这牵一发则动全国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轻易的定了下来,还是自己去实行?这一变故实在让他有些吃惊,但还是道:“臣谢皇上信任,定不负皇上所望。”
郑沅溪也不是傻子,虽然刘恂澈让她实在欣赏,但也不会放任一个自己毫不熟悉的人对东夷采取这样打的措施,接着道:“不过朕谅解刘大人年纪尚轻又毫无经验,这次便让吏部尚书周大人从旁协助你。”刘恂澈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皇上竟然让一个朝廷大员,一个比自己品位还要高的官员来‘从旁协助’自己,看来还是不放心自己,说是‘协助’实则‘监视’吧,不过倒也能够明白,作为君王必须的手段和疑心,刘恂澈看了看郑沅溪又立刻低下了头,道:“臣多谢皇上体谅,定与周大人不辱隆恩!”这个少年天子,的确是个不俗之人。
从坤和殿出来后刘恂澈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这次瞒着自己的父亲参加科举,父亲知道了怕是要气坏了吧,刘恂澈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挨一顿臭骂,看着这宏伟壮观的皇宫,心里想要四处看看,脚就这样动了起来。
走着走着便到了御花园,这时刘恂澈也觉得走的有些累了,见前面有个湖边小亭便连忙向那走去准备歇歇脚,湖里的荷花开的尚好,粉嫩而明艳,他一边走一边瞧着竟噗通撞上了一个人,连忙运气脚下一点,向后飘了一点稳稳的站住。眼前的蓝衣女子皱着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确认自己从未在宫中见过此人,出声问道:“你是谁?”刘恂澈本来还想就自己撞到她道歉,却见她这般冷言冷色的,心下也不愿意了,仰了仰头反问道:“你又是谁?”
聂蓝看这人刚才的动作便知道他武功不错,自己却没有在这宫里见过他,心下更是怀疑,神色更冷了一些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刘恂澈更不乐意了,说:“我是谁管你什么事儿!你问我就要回答你吗!”
说完便要走,聂蓝一个闪身便到了他前面,出手似弹般的以拳袭来,刘恂澈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连忙躲开那气势如虹的一拳,想要叫停却见第二拳已到眼前,脚下一闪再次躲开,聂蓝有些惊讶,这人的轻功竟然如此超绝,自己的两拳虽然不是用了全力,可是速度却是极快的,而这人拳到眼前才反应过来竟然还是让她躲开了,这下聂蓝不再留情直接抽身上前,拳变作爪抓向刘恂澈的肩,速度快的如同一道闪电,刘恂澈竟然还是堪堪的躲过了,谁料聂蓝却用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将手从身后探了过来将自己刘恂澈,这才一个转身到了他面前,抓住肩的手一瞬间移到了脖子上。
“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谁?”刘恂澈这才急急忙忙的去扯她的手,试图让她松手,聂蓝冷眼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一些,刘恂澈连忙说着:“我的姑奶奶诶,你别用那么大劲儿好不好,我…我不是坏人,我是大理寺廷尉阿!”
聂蓝还不知晓郑沅溪已经将金科状元封了廷尉,目光再沉了一下说:“大理寺廷尉已经是个死人了。”刘恂澈被吓得不轻,莫不成这人还想将自己变成死人,连忙更用力的去扯她的手,聂蓝正准备把这来历不明的人抓去郑沅溪那里,就已经听到郑沅溪的声音响起。
“聂蓝!你在做什么!快松手!”聂蓝狐疑的看了一眼刘恂澈,又见郑沅溪那有些急迫的神情,一下子松开了手,刘恂澈得到释放连忙大口呼吸着,待呼吸顺畅了过来连忙躲到了郑沅溪的背后,竟是连君臣之礼都不顾了,郑沅溪看的好笑,问道:“刘大人和聂蓝这是在做什么?”刘恂澈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站的是谁,连忙行礼,郑沅溪笑着免了礼再次问了一边这个问题。刘恂澈这才一脸惊恐的道:“她……她要我变成死人!”郑沅溪闻言有些疑惑的看向聂蓝,聂蓝道:“他说他是廷尉大人。”这一句话让郑沅溪明白了过来,噗嗤的笑出来。
“嗯,他说的没错,他确是朕今日册封的大理寺卿。”刘恂澈见皇上都帮自己证明身份了,这才挺直了腰板走了出来说:“我说了吧,我真的不是坏人。”
聂蓝看了他一眼,不做理睬,只是对郑沅溪说道:“是我错怪他了。”
郑沅溪笑道:“那你得给刘大人陪个不是才对,方才若不是朕过来,朕的新廷尉也得成死人了。”聂蓝闻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走到刘恂澈面前去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方才是聂蓝鲁莽了,还请刘大人莫怪。”刘恂澈扁了扁嘴,这人那不乐意的表情也忒明显了一些吧,真是的。
郑沅溪拍拍聂蓝的背说:“今日你陪朕去‘别沅’吧。”聂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应了声是,郑沅溪又转身和刘恂澈说了两句,便和聂蓝一同离去。
刘恂澈看着两人的背影,真是有意思,那聂蓝武功如此高强,难道还是皇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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