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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ldo;不敢当，不敢当！&rdo;朱大器困惑地问：&ldo;我不曾为李中丞出过什么力，那里谈得到道谢？&rdo;

&ldo;雪翁举重若轻，不觉得出过什么力，我们受惠可真是深了。岂可不谢？&rdo;

&ldo;是这样的，&rdo;萧家骥从旁解释，&ldo;李中丞照朱先生的法子，到底将利权收回了。程大哥，请你拿当时的情形，说给朱先生一听，不就完全明白？&rdo;

&ldo;是五天以前的事。&rdo;程学启说，&ldo;那天月色极好，李中丞骑马步月‐‐&rdo;

李鸿章骑马步月，悄悄到了上海道衙门‐‐事先早就打听好了的，吴煦在衙门里，才装做不经意地闲行到此。吴煦不管怎么样跋扈把持，&ldo;做此官，行此礼&rdo;，到底上司驾到，不能不衣冠出迎。

&ldo;老兄不必多礼。&rdo;李鸿章说，&ldo;难得清闲，天气又热，出来走走，老兄衣冠肃客，彼此拘束，我倒不便久坐了。&rdo;

&ldo;是！恭敬不如从命，请大人在这里纳凉赏月，我就遵命换了便衣来奉陪。&rdo;

&ldo;对了。这样子，我倒不妨多玩一会。&rdo;

于是在花厅的院子里，设下几椅，剖瓜饮水，主客二人在月下闲谈，谈的是战局，李鸿章表示上海附近已经肃清，曾国荃得彭玉麟水师之助，督兵两万，进驻雨花台，金陵被围，李秀成一定要回师相救，他预备督同淮军，进驻镇江，为曾国荃声援。意中暗示，上海的防务，仍旧要借重常胜军，也就是要借重薛焕与吴煦。

说得起劲，听得有趣，宾主之间的感情，一下子变得很融洽了。等战局谈得告一段落，李鸿章忽然用自惭的声音说道：&ldo;忝为巡抚，说来惭愧，昨天京里来的人，问起江苏关税、厘金的确数，我竟无以为答，听说老兄这里有本简明计数簿；能不能借来看一看？&rdo;

&ldo;大人误听人言了，没有什么简明计数簿；只有帐簿。&rdo;

&ldo;我能不能看一看帐簿，如果不方便，就算了。&rdo;

&ldo;没有什么不方便。&rdo;吴煦心想：敞开来让你看，再拿把算盘给你，你亦未见得能得其要领。于是，派人取了十几本帐簿来，双手奉上。

&ldo;想来不止这么多吧？&rdo;

&ldo;是！还有。&rdo;吴煦又拿来十几本。

&ldo;帐簿倒真不少！&rdo;李鸿章笑道，&ldo;而且都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名目。还有多少？索性都拿来让我开开眼界。&rdo;

吴煦有些起疑，也有些负气，但毕竟还是渺视的成分多，心里在想：关务厘金，任重事繁，不是外行所能插得下手的，索性唬你一唬，教你望而生畏！这样一转念间，便即答道：&ldo;要紧的帐簿都在这里了。还有些太琐碎，不便烦渎大人。既然要看，我取来就是。&rdo;

于是罄其所有，将帐簿全数捧了出来，总计四十二本，李鸿章略为翻了翻，忽然声音都变了，变得极冷极正经：&ldo;这些帐，条目繁多，今天晚上是一定看不完的了，我带回去看。&rdo;

紧接着便大声喊：&ldo;来啊！&rdo;

&ldo;喳！&rdo;八名亲兵，暴诺如雷，然后走上来一半。

&ldo;把这些帐簿包起来！&rdo;

那四名亲兵是早就受了嘱咐的，答应声中，为头的那个从怀中往外一抽一抖，一大方黄布包袱，方方正正地展开。两人对角扯住，往帐簿上一覆，接着兜底一翻，黄包袱已垫在帐簿下面；四手相交，打成两个死结。手起鹘落地，迅捷异常。

&ldo;今晚上打搅了，&rdo;李鸿章拱拱手说，&ldo;我回去看帐！&rdo;

吴煦目瞪口呆，眼怔怔望着李鸿章扬长而去，竟连应有的客套都忘记说了。

李鸿章却是志得意满，回到行辕，连夜召集精于计算的幕友，包括由江苏士绅公推，到安庆乞师的户部主事钱鼎铭在内，张烛查帐，算下来每月关税、厘金两项，可收五十多万，但报部却连四十万都不到。

在上海的军队，连常胜军在内，一共四万人，有五十多万的收入，支应绰绰有余，李鸿章益觉大有可为。同时了解了饷源，才可以统筹全局，这一来上奏论上海的局势，亦就头头是道，很像一回事了。

饮水思源，都只为朱大器的指点，李鸿章一方面领情，一方面亦爱慕朱大器的才具，所以特地嘱咐程学启在道谢之外，探探他的口气，肯不肯担任一个什么筹饷的差使？

&ldo;多谢李中丞厚爱。&rdo;朱大器自然辞谢，很坦率地说了理由：&ldo;吴观察是我的小同乡，他现在是失意的时候，我实在不便为李中丞效力。&rdo;

有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如果他受了李鸿章的委任，便有卖友求荣之嫌。以他的性情，是无论如何不肯落这样一个名声的，但程学启的态度极其恳切，朱大器亦就只好虚与委蛇，打算着过两天另找理由谢绝。

理由倒找到一个，不过令人不快。朱大器打听到李鸿章调人到江苏来当差的奏折中，一开头就说：&ldo;江苏吏治，多趋浮伪巧滑一路，自王有龄用事，专尚才能，不讲操守，上下朋比，风气益敝，流染至今。&rdo;心里大起反感，所以当程学启再次衔命来敦请时，他只冷冷地答了一句：&ldo;我也是王中丞重用过的人！&rdo;

无论神态、言语，都是很不投机的模样。程学启心中有数，何以有此一句答语？想一想只有歉疚而遗憾地说：&ldo;雪翁！

如果兄弟个人有什么为难之处，要请老哥帮忙，还望念着今天的交情。&ldo;

&ldo;那何消说得！&rdo;朱大器很快地回答：&ldo;你老兄是我的朋友。&rdo;

这使得程学启心中略略好过些，但也无法多坐，起身告辞，低着头走了。

就在这天夜里，刘不才悄然而归，他是先到孙家，然后由孙子卿领着来的。事先毫无信息，所以朱大器颇感意外，看到他脸上有诡秘的神色，越觉得事不寻常，因而很沉着地不先多问，只问问一路平安之类的泛泛之语。

朱家一家，从上到下，都跟刘不才投缘，所以等他一到，大家都围了拢来问长问短。只有朱太太略为谈了几句，要到厨下为他张罗饮食，朱大器便乘此机会说道：&ldo;你不必费事了！

我请三爷去吃夜酒，比较舒服些。&ldo;

果然，避开了朱家上下，刘不才方始透露：&ldo;我带了个长毛来！&rdo;

&ldo;那个？&rdo;朱大器急急问道：&ldo;陈世发？&rdo;

&ldo;是的。&rdo;

&ldo;此刻在那里？这几天盘查得很严！&rdo;

刘不才当然也知道，在此淮军与常胜军大规模展开清剿之际，敌我的界限甚严，贸贸然带个长毛头目到上海，是件很危险的事，所以处置要很谨慎，将陈世发安顿在客栈里，千叮嘱，不可出门。但亦不宜逗留过久，因而建议朱大器与孙子卿，尽这一夜要跟陈世发谈出个结果来，第二天一早就要让他离开上海。

&ldo;你看，&rdo;朱大器问孙子卿：&ldo;到哪里去谈？&rdo;

&ldo;要不要约五哥？&rdo;

&ldo;当然要约他。&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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