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励寒没想过,他记得的只是那天晚上,那个穿着斗篷,小心翼翼捧着烤地瓜的女孩,就这么扬着他从来没见过的纯真笑颜闯进了他的世界。
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除了阴谋攀比,防备试探,剩下的都是苟延残喘。
在父亲去世之前,他也曾拥有全世界平常又简单的幸福,可这一切在父亲走错路之后陡然画上了句号。
他成了学校里异样的存在,被同学指着骂是坏人的儿子,被那些家长用憎恨嫌弃的眼神鄙视,受了欺负之后不仅被老师肉眼可见地忽视,还明目张胆地‘拉偏架’。
这些谩骂的声音随着袁姝婕带着他进入颜家后短暂消失,那时候他以为就算日子不再似从前,起码他跟妈妈能安稳地生活下去。
可谁都没想到,那些流言蜚语指责嫌恶换了种方式重新卷土而来。
当袁姝婕将那张怀孕报告单放在颜绍怀跟梁蔚心面前,当她拿出那天在床上跟颜绍怀的合照,只有八岁的温励寒知道,从此以后,他的世界不可能再有光亮照进来了。
如果说在来颜家前的那些委屈他尚且还有抱怨的资格,那现在他跟袁姝婕的处境就是咎由自取。
梁蔚心跟袁姝婕是学生时代好友,她不仅大度地收留了母子俩,还对温励寒视如己出。
可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到头来得到的却是好友的背叛。
温励寒知道袁姝婕为什么要爬颜绍怀的床,因为想给自己找个长期且稳固的饭票。
颜家太太的身份比起温家夫人,那高度可不是只高一星半点,所以她用了手段,迫使温励寒跟她一起上了这艘船。
只是作为掌舵人,颜绍怀从没想过要给袁姝婕母子一张船票,有的只是临时站票,随时都有下船的可能,因为颜绍怀非但不承认,还坚定地表示他绝对不可能会背叛梁蔚心。
即便是后来颜旻佩出生,颜绍怀仍旧没能真正接受。
如此一来,温励寒在颜家的处境可想而知,他竭力隐藏锋芒,努力降低自己在颜家的存在,不止是他的自知之明,更因为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替袁姝婕弥补一些愧疚。
他的生活自父亲去世那天起就一片泥泞,表面上那些微弱的风光也不过是为了遮住他在肮脏污秽里做得无谓挣扎。
直到嵇黎初出现。
因为了解嵇淮森的家庭背景,所以当嵇黎初纯净不含一丝杂质的笑颜闯入眼帘时,温励寒仿佛看见了那束久违的光重新照在他身上。
嵇黎初的遭遇比起他有过之无不及,可她依然笑得明媚,也正是这份明媚,无形中让活在愧疚高压之下的他,忽的就想张开被束缚的双手,去碰一碰被他拒绝抗拒的生活。
温励寒喜欢嵇黎初,不单单是因为那张过目不忘明眸皓齿的美颜,更是因为她身上有着他都不曾有的坚韧。
她那股拥抱生活中所有不完美的勇气,温励寒直到今天都记得清清楚楚。
嵇黎初于他而言不仅是恋人,更是他的信仰,没了嵇黎初,他的世界又会回到那片肮脏的泥泞中。
所以,他怎么舍得放手,怎么敢放手?
温励寒一直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从小到大,对于颜堇琛的东西,哪怕是他不要的玩具,自己都不会多看一眼,可嵇黎初不一样,那是他世界里的全部,是他先拥有的月亮。
所有东西他都能让步,只有嵇黎初不行。
脑中的思绪绞在一起,心底的痛感越来越大,温励寒没敢去看嵇黎初那张愠怒的脸,思忖几番后,说:“考场错了没关系,只要结果是对的就行,阿黎,别劝我放弃,我已经试过了,我做不到。”
嵇黎初看着他紧绷的下颚,怒意回落了些许,“你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固执?”
“我不是现在变得这么固执,是因为是你我才会这么固执。”
“我说了我现在喜欢的是颜堇琛,你觉得你的固执能改变什么?”
“那我们的感情又算什么?”
温励寒侧头看过来,“我已经懂了,所以你能不能别用离开这种残忍的方式去教会我失去的人最重要?”
前方的黄灯闪烁,车在斑马线前停下,嵇黎初凝着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坦诚道:“是你先放手让我走的,或许你会觉得如果没有颜堇琛,我们之间不会走到覆水难收这一步,我不否认,但问题是颜堇琛出现了,在我最需要人拉一把的时候,他出现在我身边跟我一起面对无尽的危险,这些危险他本可以不用承担,所以你要我怎么去忽略他的存在?”
温励寒看着她,直到后面响起催促的鸣笛声,他都没说话。
嵇黎初收回视线看向窗外,“阿励,我现在不想再反反复复去说一些老调重弹的话,我很累,也真的不想再跟你解释我对颜堇琛的感情,爱过你是真的,现在不爱也是真的,我不说各自安好,但我真的希望你别再留在回忆里折磨自己,你往前看看,比我好的人有的是,你不...”
“不是你,再好对我来说都不好!”
温励寒急声打断,“我没跟贺家同流合污,我去尚瀚是为了调查阿森的事,你不要误会我,阿黎,我知道当初是我的方式没有用对,可我不敢拿你的安危冒险,你可以怪我自以为是,但你不能全盘否定我对你的爱,你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痛只会更多。”
嵇黎初眸中一片清明,只是搭在腿上的手微不可见僵了下,“既然你说你不敢拿我的安危冒险,那我想问,我的安危为什么可以威胁到你让你妥协?而威胁你的对方又是谁,她又为什么要威胁你?”
清清冷冷的语调打在温励寒心上,明明是是不轻不重的声音,愣是震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嵇黎初替温励寒给了回答,“因为你妈妈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我,因为她觉得我跟你在一起只会影响到你的前程,我不知道我哥的事她有没有参与,也不清楚她究竟在背后做了什么让你忌惮到要用分手来让她安心,我以前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只是不想分手后还让你夹在中间为难罢了。”
一字一句像把刀,温励寒捏紧方向盘,“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这么坚决地希望我放弃你?”
嵇黎初看着窗外木然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不想我们之间再不清不楚...”
“颜堇琛已经不在了,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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