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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第1页）

散场以后，天已经黑了。程晋衡刚要走，傅蕾叫住他：&ldo;天都黑了，你们也不送送我，太没有风度了。&rdo;程晋衡这才想起来，连连道歉。傅蕾家在大院最深处的将军楼，于是梁国庆和张援朝、程珊珊一起走，程晋衡去送傅蕾。

静静的月色下，程晋衡推着车，和傅蕾并肩而行。傅蕾幽幽的叹息一声：&ldo;你昨天和我哥他们又和人打架了吧？&rdo;傅阳昨天回到家时左脸上青了一块，傅蕾猜到他们又找人麻烦去了。

程晋衡嘿嘿一笑。傅蕾垂着眼帘：&ldo;这样的生活真是没意思透了。我在苏联时多好，平时上学，周末有舞会，还有游乐会。程晋衡，你会跳舞吗？&rdo;&ldo;会一点，跳得不好。&rdo;程晋衡道。他记不清是七岁还是更小的时候，部委礼堂里经常有舞会，大人们都爱跳jiāo谊舞，他和哥哥经常溜进去看，然后哥俩儿就在门外学着他们跳。

&ldo;中国肯定不会一直这样的，去年尼克松访华，今年邓小平复出，我预感到中央将会有一次重大变化。&rdo;程晋衡忽然冒了一句。&ldo;看不出来，你也信直觉。&rdo;傅蕾调侃一句，望着他，却见他的的眉头轻锁，视线落在远方。

&ldo;我不是信直觉，而是把这些事件串在一起反思。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林立果的五七一工程纪要，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rdo;程晋衡淡淡的说。傅蕾瞪他一眼：&ldo;你可真反动，全国上下批林批孔，你却说什么林立果有道理。&rdo;&ldo;我有自己的想法，绝不盲从。&rdo;程晋衡知道她理解不了，并不和她争辩。

傅蕾听了这句话，心里一阵高兴。他到底还是个有思想的人，和傅阳一样，他们只是对现状不满，才用自己的方式抗议。但是骨子里，他们都是一代青年里最优秀的，他们有真正的思想，并不因为当权者的打击而消除斗志。他们对社会现象的认识，有着独到见解。

&ldo;我爸爸的书房里有很多战争方面的书籍，我哥没事儿就看，你想不想看？&rdo;傅蕾主动问。程晋衡想了想：&ldo;都是俄文的，我看不明白。&rdo;&ldo;我可以帮你翻译成中文，要不你跟我学俄语？&rdo;傅蕾狡狯的眨着眼睛。

&ldo;算了，我最头疼俄语，你让我学英语还行。俄语里一长串的人名儿我念着都费劲。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Влaдnnpnльnчyльrhoв，太饶舌了。&rdo;程晋衡讪讪的笑着。傅蕾瞥他一眼，心想他真是迟钝。

送到将军楼楼下，傅蕾站定，看着程晋衡，想和他再说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道：&ldo;你这个像章挺好看，送给我吧。&rdo;&ldo;我就剩这一个了。&rdo;程晋衡有些为难。傅蕾笑道：&ldo;那容易，我把我这个给你，你这个给我，咱俩换一下。&rdo;说话间，她动手从自己衣襟上取下像章，替程晋衡别在衣襟上，又顺手把他戴着的那个像章摘走。

这回程晋衡有点感觉了，他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傅蕾看她发愣，也有点不好意思，转身走进楼里。

难道她对我有意思？程晋衡骑在自行车上，有点心不在焉。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忐忑，心里有点沉甸甸的。毕竟被傅蕾这样的女孩儿爱慕，是件挺有面子的事。

他正心猿意马，一路狂想，忽然间车轱辘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只好猛的一刹车。&ldo;孙子，没长眼睛是不，没瞧见你大爷正遛弯儿。&rdo;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从地上站起来骂道。程晋衡定睛一看，冤家路窄，此人正是革委会主任王疙瘩的儿子，小名叫石蛋儿的。这小子人小鬼大，狗仗人势，和他爹一样，没少给大院里的gān部子弟使绊子，他哥建军要不是因为王疙瘩使坏，也不会被分配到内蒙去当兵。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程晋衡刚要照着石蛋儿脑袋一拍，这没出息的小子已经嚎上了。&ldo;杀人啦，程晋衡要杀人啦。他妈的走资派的兔崽子欺负劳动人民。&rdo;石蛋儿边嚎边造谣。程晋衡气得要命，刚要把车扔到一边和他打上一架，被人拦住。

傅阳压低声音：&ldo;咱犯不着跟这小子明里来，想想建军哥吃了多大亏。&rdo;程晋衡点点头，qiáng压住怒火。石蛋儿见傅阳也来了，生怕他们联手揍他，趁他们不注意，溜了。

&ldo;明儿一早我去什刹海，你去不去？&rdo;傅阳问程晋衡。程晋衡摇头：&ldo;我妈捎信来说，我三弟在农场得了重病，我想去看看他们。&rdo;&ldo;北京到江西，千里迢迢，你怎么去啊，那么远。&rdo;傅阳眉头一皱。&ldo;扒火车呗，要不怎么办。&rdo;程晋衡想起远方的亲人，心里酸涩不已。

&ldo;晋衡，这我得劝你，扒火车多危险啊。咱们上回说过，这个国家不会永远这样子，你这条命将来自有大用处，不该搭在这上头。我爸在江西有战友，我这就跟我爸的战友联系一下，照顾照顾你们家。&rdo;傅阳推心置腹的说。

程晋衡叹息一声，还是有点不痛快。傅阳知道他心里有气，出主意道：&ldo;我知道你早就看不惯石蛋儿那小子，明儿咱想个法子整整他。&rdo;&ldo;你不是说，不要明着来吗？&rdo;程晋衡不解的问。

傅阳诡异一笑：&ldo;你一个人犯不着明着来，咱要是一群人整他，他老子来了也没辙。&rdo;&ldo;可别玩大发了，我可不想出人命。&rdo;程晋衡知道他身边这群家伙狠起来有多狠。六八年的血案，他一直记忆犹新。&ldo;我心里有数，也就是让他们老王家栽回面子。&rdo;傅阳拍拍程晋衡的肩，转身回家去了。

傅阳回到家里，看到傅蕾捧着本书坐在沙发上听音乐，笑道：&ldo;今儿这电影瞧得怎么样啊？&rdo;&ldo;什么怎么样，你少来！&rdo;傅蕾知道哥哥拿自己打趣。&ldo;我是说程晋衡啊，那小子……&rdo;傅阳向妹妹眨了下眼睛。妹妹的心思，他这当哥的看在眼里。

&ldo;你不提他倒好，提他我一肚子火，他今天找了张援朝、何军他们一起去礼堂，把我气得要命。&rdo;傅蕾嘴上说生气，心里却一点儿也没生他的气。傅阳看到她的神qg，就知道她又口是心非，笑道：&ldo;我看你不会生他的气，人都说傅大小姐高傲，我看在程晋衡面前，你是一点脾气也没有。&rdo;&ldo;你再说我跟你急。&rdo;傅蕾随手抓起一本书往她哥脸上砸过去，傅阳一闪身，书从他身边一嗖而过。

&ldo;明天我们约好了去什刹海，你也去吧，有好戏看。&rdo;傅阳若有所思的说。傅蕾没好气的撇嘴：&ldo;你们去什刹海拍婆子，我跟着凑什么热闹，等着被混小子拍啊。&rdo;&ldo;我们要去收拾一个人。&rdo;傅阳告诉傅蕾。傅蕾睁大眼睛：&ldo;谁？&rdo;&ldo;保密！&rdo;&ldo;切！&rdo;

早上十点钟不到，什刹海冰场里就已经挤满了来滑冰的各色人等。不管是红卫兵还是顽主，这里是青年们最喜欢的娱乐场所。

傅蕾和段宁子站在冰场一角，看着傅阳他们一伙人在不远处商量事儿。除了那四五个她们熟识的，还有十几个看着眼生的。但不用多想，从穿着上看，那群huáng棉袄和呢大衣都是附近的大院子弟。他们在酝酿什么，又有谁要倒霉了？两个姑娘既焦急又替他们揪心。

不一会儿，石蛋儿和几个邻居家孩子也来到冰场。他们不知刚和谁茬过架，抢了人家的军装穿在身上，帽子歪戴着，皆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两拨人在冰场狭路相逢，不知道是谁先挑的事儿，不到十分钟工夫，双方已经是剑拔弩张。石蛋儿chui了声口哨，十几个少年围过来，和这群gān部子弟茬上了。

双方打起来之后，傅蕾和段宁子远远地站在边上，神qg却是急切不已。傅蕾一会儿看傅阳，一会儿看程晋衡，怕他们吃亏，恨不得自己也上去茬架。

&ldo;你说这么些人，他们可真没意思，有什么好打的呀。&rdo;傅蕾紧紧攥着段宁子的手。段宁子的手被她掐得生疼，掰她腕子：&ldo;哎呦，你把我手都掐疼了。&rdo;

打架的人群忽然间散了，只剩下石蛋儿一个人还站在那里。段宁子远远一看，白花花的，知道他被人扒了裤子，忙捅捅傅蕾：&ldo;蕾蕾你看呀，那人多熊啊，被扒裤子了，他小子还有脸哭呢，还不赶快找个地儿躲起来。&rdo;傅蕾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果然看到石蛋儿光着屁股站在那里哭，心里也是一笑，但她不好意思多看，别过脸去。

&ldo;该，谁叫他爷俩儿总是狗仗人势。&rdo;傅蕾心里骂了一句。看到傅阳和程晋衡他们走过来，忙迎上去：&ldo;哥，你们没事儿吧。&rdo;她和傅阳说话，眼睛却望着程晋衡。傅阳笑道：&ldo;我们哪有事儿啊。那小子丢人丢大发了。&rdo;

张援朝拍了段宁子一下，嘲笑道：&ldo;你怎么还看啊，没见过光屁股男人是不是？&rdo;段宁子不在乎他的嘲讽，哼道：&ldo;我在想，那小子要是撒尿，会不会被冻成冰棍儿。&rdo;众人听了这话，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冰面上站着的人忽然都往一个方向跑去，众人回头去看，不远处人群聚集起来。

&ldo;怎么回事儿啊？&rdo;程晋衡拦住一个人。那人告诉他，前面一处冰面碎裂，有人落水了。&ldo;哎呦，这可得去瞧瞧热闹。&rdo;梁国庆没心没肺的说。

傅蕾和段宁子跟着他们往前跑，却看到人群围成一个大圈，中间是个冰窟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上半身趴在冰面上，下半身沉在水里，艰难的无助的往冰面上爬。谁也不敢上前，谁都怕冰面会突然碎裂，这要是掉下去，可不是玩儿的。

&ldo;救救我……谁来救救我？&rdo;那小孩儿边哭边挣命，紧抓着冰面的小手渐渐就要无力。原先和他在一起玩的小伙伴都吓傻了，没人敢动。

程晋衡见众人一副见死不救，看热闹的架势，也不知哪来的一阵勇气，脱了棉袄就往冰窟窿走。

&ldo;晋衡！&rdo;张援朝知道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叫了程晋衡一声。程晋衡吸了口气：&ldo;你们谁都别拦我，谁他妈拦我我跟谁玩儿命。&rdo;

在众人关注的目光里，他毅然跳下冰水，用力托起那小孩儿的身体往上，想把他推出水面。傅蕾看到这一幕，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可是又不敢轻易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程铮跟他爸在某些方面还是蛮像的。

番外四：在那遥远的地方（3）

傅阳起先也愣着，这时忽然想起来，带头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吆喝众人：&ldo;都把围巾摘下来结成绳，把他们拉上来，谁他妈惜命，谁日后就是我傅阳的死对头。&rdo;

一群人很快把围巾结成绳，扔到水里，程晋衡把孩子推到冰面上，已经快支撑不住，好不容易才抓住绳子。众人费了半天力气，总算把他拖了上来。傅蕾扑过去，跪在冰面上，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套在他脖子上，梁国庆则脱了棉袄披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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