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宏成知道些什么?”宁恕强自镇定。
“你跟一个江湖人物勾结做的那些事,你绕着简宏成弟弟仓库做的那些事,还有你打简宏成姐姐的那个耳光,等等,我记不住那么多了。我不想见简宏成,更不愿接受他的好意,可事关你,我不得不接受。所以,收回你的臭脸,开车吧,后面车子都按半天喇叭了。瞧你紧张的。”
宁恕索性将车拐到路边停下,激动地道:“耳光我打了,简家的损失已经造成了,我很高兴,怎么了?简宏成招架不住,想通过你来威胁我?有种他放马过来跟我对着干。”
“简宏成要真是你嘴上说的招架不住,你急刹车做啥?绿灯亮了半天为啥你没看见?别强充好汉了,收手吧,你不是对手。”
宁恕被戳穿了,急道:“那你想怎么样?每天像你一样冲简宏成伏低做小赔笑脸、装可怜?我自己做事自己当,不用你在简宏成面前做无用功。”
“对啊,我忘了你不是灰灰,你长能耐了,我挡在你前面干什么,该你管我能见谁不能见谁了。你牛,就知道冲我这老弱妇孺使脸色、发脾气。你干吗瞪我?在家里人面前使性子,你能啊,真长大了,真长能耐了,真不愧是宁总,一方诸侯,了不起……”
“你甭挤对我,你才不弱,郝青林在你面前全无招架之力,你一直压着郝青林一头,你还自以为委屈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宁宥不禁想到郝青林骂她是披着羊皮的狼了,不由自主地浑身细胞进入一级战备。
宁恕也火大得口不择言:“郝青林外遇时,妈就跟我议论过,你其实是厉害人,郝青林是结婚后被压得死死的才发觉货不对板……”
宁宥听得怒火中烧,打开车门,又一脚踢开,下车走了。
宁恕愣了一下,立刻噤声,到底从小到大姐姐的余威尚存。可他愣了会儿,便一声不响地狠狠甩上车门,开车扔下宁宥走了。当他憋着一团火气回去,找半天找到一个车位停住车,下车关上车门,才想到坏了,说是接人的,现在他一个人怎么能回家。可他也不愿低头回去找,抱臂坐在对着楼道入口的喷水池石阶上生气。
一阵夜风吹过,宁恕忽然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禁警觉地回头,等看清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水池,才想到这个位置的背后不可能有人,可满手臂的鸡皮疙瘩已经粒粒爆绽。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宁恕心头的寒意渐渐升起。宁恕终于意识到,在对简家的战局里,如今,他也站到了明处。而且他都想不到简宏成已经闷声不响地对他调查了好久,知道了那么多。他觉得,今天简宏成会见宁宥,与其说是威胁,更不如说是递上战书。往后,站在他面前的,将不再是简敏敏,而是简宏成。
宁恕狠狠按压手臂上的皮肤,试图压平爆绽的鸡皮疙瘩,可徒劳无功。他开始恨自己的胆小如鼠。果然被姐姐戳中,他似乎从小到大都逃不过姐姐的锐利眼光。
宁宥愤怒地在暗夜行走,可她没走几步就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下害怕了,连忙转身寻找安全的地方。可万豪已远,只得避入旁边一家咖啡店。
坐下缓一口气,刚才的愤怒倒是被恐惧卷走了,心里却是越想越不是滋味,连她妈妈都在郝青林外遇后认为是她太厉害,这不正呼应了郝青林认定的她是披着羊皮的狼了吗?可她害过谁呢?未出嫁时,她兢兢业业担起几乎所有的家务,而且为了照顾幼小的弟弟,她放弃初中考取一中的录取通知,继续在乡村初中读书,幸而中考还是考上一中。嫁人后也是撑起一个家,家务、理财、养育后代,所有大的、小的决策,哪样不是她英明决断。结果大家反而都是被她侵权了的样子,都无比委屈,反而是她浑身都不对。她将想法写入短信,想发给妈妈,可最终还是一叹而止。她妈妈也活得不易。
这时,田景野打来电话:“宁宥,明天什么时候到?明晚上曹老师设宴聚餐,过不久曹老师要去美国与他们儿子团圆,很可能住那儿了,他想跟我们话个别。我想起你明天也在,明晚有没有空?不如也过来坐坐。不过简宏成也在,你要想清楚了。喂,怎么我说半天你回一声都没有?”
“流落在外,生我弟弟的气。那家伙越发不服管教了。”
田景野扑哧一笑:“你弟弟多大了,你还管教他?来不来?明晚上万豪。”
“又万豪。”宁宥不过是随口说一句,可一说出来,却觉得大有深意了,“哎,谁定的万豪?曹老师不会定那边,太奢侈。”
“还能谁定的,肯定是简宏成呗。”
“反正有鬼,我现在气得头昏脑涨,想不清楚。你找简宏成商量去。”
田景野哈哈大笑:“来不来?一起看鬼。你要还在生气,干脆捉鬼。”
宁宥闷声不响地听着田景野说笑,一口气憋在那儿,就是不吭声。田景野忍不住问:“真那么大火气?”
宁宥终于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我害谁了?”
田景野一愣:“你在哪儿?一个人吗?我立刻过去。”
“不用,你只要回答我yesorno。”
“你……不好惹,但也不主动惹人。但谁说你是狼了?你不凶残。”
“郝青林。”
“哦,他。他摆不正心态。你太周密,很多时候又看得太透,比我们很多同龄人成熟,我看他在你们家大事小事完全没话语权。他好歹也是个出色的,十几年下来,难免不服。但实际也说明他不是块料,要换作简宏成,简大爷心理强悍,干脆赖皮赖脸躺倒了让你管个够。你说呢?”
“别又扯上简宏成。算了,是我白生闲气。明天我看看安排,可能过去跟曹老师告别一下就走,避嫌。但……”宁宥不禁想到也住万豪的陈昕儿,更想到陈昕儿在火车上一而再地浑身焦虑地要她发誓不透露回老家的信息,她心中略有所悟了。可她既然已经发誓不说,当然还是想遵守的,只得道:“明晚聚会有鬼,直觉,有热闹看。”
“那你更要来了。我给你留着位置。”
宁宥与田景野结束通话后,一个电话给宁恕:“快来接我,就在你丢下我那里附近的咖啡店。别——不——服!”
“为什么要服?是你先打了我的电话,你主动。”可宁恕一边说,一边起身大步走向车子,只是忍不住警惕地往四周看了一眼。他不打算放弃,那么从今天起,他得注意人身安全。
宁宥没有辩论,而是坐着等。一直等到宁恕来到面前。她让宁恕坐下,清晰、绝不含糊地道:“我们就简家的事划一条底线。无论你怎么动简敏敏,我没意见,但你不能伤及简宏成兄弟。”她伸手压下试图争论的宁恕,“客观看爸爸当年的刺杀与简家父亲当年试图解雇爸爸,爸爸的罪过远远大于简父的,即使爸爸已经伏法抵偿,我们依然愧对简家,毕竟是爸爸的冲动导致简家父亲早逝以及简宏成兄弟历经坎坷。简敏敏是例外,不能因简敏敏的个人行为而牵累简家全体,你认可吗?”
宁恕道:“我不认可。既然你能把简敏敏的个人行为从简家全体划分出来,为什么我不能把爸爸的行为从我们家划分出去?简敏敏当年有如此丁是丁,卯是卯的区分吗?毫无疑问,一人做事,全家承担,包括现在。我打击简敏敏,但据说深受简敏敏之苦的简宏成在全力挽救简敏敏,可见一家人无法有机切割。”
宁宥无法反驳,她只能看着宁恕,无奈地道:“我担心你。我很相信,你只能撼动一下简家,但简家能要你的命。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我会保护好自己,但我只会用进攻性的防御。而且我会声明,我的事与你和妈妈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宁宥看着弟弟,摸出包里的化妆镜,让宁恕看镜中的人:“我更担心的是你的心,相由心生,你看,你的脸上已经露出狰狞。为什么不放下过去,静下心来过自己的日子?你一直没稳定女朋友,不结婚,是不是也因为放不下简敏敏?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宁恕看了一眼镜子,立刻扭开脸去,不肯再看:“姐,你和妈辛苦那么多年,总算把我们家从泥淖里拖出来。现在,该是我负责洗去粘在我们全家人身上的臭泥巴和心里的憋屈。否则,忍着那么多憋屈你们没法正常生活,起码我不能。”
宁宥道:“不用算上我。我以前是没能力,不得不放下,现在是有能力,但已不愿追究。生活里很多坎儿你是永远都弄不清怎么会落到你头上,也怎么都解决不了的,绕过去也是通过。通过了,自有海阔天空,不愿再回头。相信我。”
宁恕道:“姐,人各有志,我放不下。爸爸出事时我还小,很多事情我记不得了,但有一事越来越清晰,越清晰越是增强,就是爸爸出事那天早晨,你说爸爸会被我的调皮气死。小时候我一直以为爸爸是被我气的才会去杀人,我不敢跟你们说,怕你们责怪我,把我扔掉,只好独自提心吊胆。等长大后知道不是那回事,可有些东西已经在我心里生根了,无法放下。”
听到这儿,宁宥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回家的车上,宁宥告诉弟弟:“你不放弃报复的决定,由我知会妈妈,还是由你自己说?必须让妈妈知道,让她心理上有防备,也在安全上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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