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阵子把韵婷吓坏了,她一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许多事情。只能求张鹤龄把她强拉回房,好生照顾。我始终不相信玉凝会对自己出手,但不排除有人借她的手除掉我。“嫣儿,你相信我啊!咳,咳……”玉凝哭得没了人形,连声咳嗽了起来。“别急!谨慎自己的身子。”我忙请李摇铃替玉凝瞧瞧,先扶回了我屋。转身冷冷的对众人道:“此事除了你们几人外,我不希望有下一个人知道!明白吗?”众人或清楚或疑惑,都点头应下。我一挥手,打发下去各忙各的。朱佑樘陪我回房,见李摇铃正为倒在床上的玉凝施针平稳心肺二脉,便轻轻走了过去。玉凝见我和朱佑樘站到自己身前,挣扎着想坐起来,拉住我,哽咽着解释。“玉凝,我听你解释,请告诉我布偶和凝神香是怎么回事?”玉凝拼命摇着头,“魇镇之事,我实在不知,绝非玉凝所为,玉凝绝无害人之意!凝神香,那凝神香我只当是普通的安神香片,见嫣儿休息不好,才讨来送你的,真的啊,呜呜……”“你问何人讨来的?”“是,是……”玉凝眼风一转,徘徊不定,低下头,执执拗拗地说:“是继晓大师。”“继晓?!”朱佑樘的声音突然响起,突兀、惊讶、更多的是憎恨。一席白色衣裙,素雅的发饰,淡然的妆容,眉石幻化出谦卑的线条。我满意地朝镜子里的自己笑笑,起身去了城东云华寺——玉凝与妖僧继晓“约会”的地方。按照玉凝昨日的“口供”,她是误打误撞几次邂逅继晓。我想,继晓的算计,恐怕早在“百花盛宴”上埋下了伏笔,加之他深谙佛法,很快与玉凝拉近了距离。玉凝心思简单,对其深信不疑,继晓便从她那里打听了楼里不少情况。我不知道继晓究竟想从玉凝哪里探得什么,因为照玉凝所说,继晓的问题相当开放,鸡毛蒜皮没有他问不到的。或者这是他为自己留好的后路,一旦玉凝事情败露,可以迷惑我们的视线也不一定。朱佑樘对他鄙夷尤深,在我的“威逼利诱”下,简单提说他是万氏的爪牙,以神仙方术、邪门歪道、春宫秘技……各种不入流的伎俩巴结着他爹——当今皇上。曾被封为通元翊教广善国师,贵极一时,弄得宫中乌烟瘴气,朝廷每况愈下。直到去年,因星变,言官极论其罪,始勒为民。我不敢想,继晓被罢会否是万氏一族的另一个阴谋。可不管怎样说,此人不除,终是一害!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才顶替玉凝,与继晓一会,让朱佑樘有机会将万氏党羽一网成擒。朱佑樘初始不许,担心我的安危,说继晓奸佞狡黠,心机颇深。见我任性,非去不可,勉强应下——我自以为是的告诉他,我不想做个只能被人保护,一无是处的笨女人。默默走在路上,明知朱佑樘他们在暗自保护,心中还是焦躁不安,恐怖的魇镇在眼前晃了晃去,如果那夜的梦是真的,魇镇是继晓施术,那他太可怕了,防不胜防的可怕。站在云华寺外,看着这座没有任何独特之处的普通寺院,暗自咬牙,此人确不可留——懂得低调的敌人,绝不可留!悄悄环视,找寻玉凝提及的那个四面外通的院落。莲步轻盈,垂眸走向其中,坐到小亭里,静静等待着。云华寺本就香火一般,更何况近日落十分,几乎看不到来往的香客,所以我这个“玉凝”坐在这里并不招摇——这是我充分考虑到海拔差异后,选择的等待方式。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我不清楚提前到达的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只是一刻不敢放松——因为我知道,在院子的某处,有一双眼睛在审视自己。直到太阳落下,天边只剩下耀眼的红晕,一侧角门外隐约传来禅杖声。我一惊,下意识握紧拳头,权当未觉,等待禅杖主人靠近。一步步,一声声,沉稳的步伐每靠近一分,我的心就抖一分,咬紧牙关,绝不能露出半点纰漏。直到禅杖的主人走到我身后两丈远的时候,我才装出恍然察觉,扭回身,低眉顺眼的一福身,始终没敢发出一点声音。“女施主有礼了。”继晓向我还礼。我刚想按照“剧本”把他邀请进小亭,进入我方“包围圈”,远离四边方便逃跑的大小门,却听月牙门处传来另外两个脚步声,一人道:“咦,伯虎,那是玉凝吧?”我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怎么在这儿?唐寅没吭声,却听文征明问:“玉凝,你怎么在啊?”仗着距离远,我硬着头皮回过身,向两人袅袅一拜。文征明浑然不觉,唐寅却轻“咦”了一声。就是这声微不可闻的质疑,让继晓向后退了几步,我心中暗叫不妙,却听继晓笑道:“女施主既有友人在此,贫僧不多打扰。”我急了,佯装重感冒,用力咳了几声,也不管文征明的关心,用极重的鼻音说:“大师莫急,玉凝尚有一事相求,烦请大师指点迷津。”继晓闻声止住步伐,朝我邪魅的一笑,“女施主不是有事相求,而是乔装辛苦。”我一愣,反应过来就想冲上前抱住继晓,不让他跑掉。继续似看出我的心思,眉眼不动的大喝一声:“出来吧!”朱佑樘昂首阔步走入院内,斜眼睥睨。继晓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好久不见,您若召见贫僧,只需吩咐,何劳亲往?”朱佑樘冷笑,“大师贵人事多,祐樘自当亲自前来拜会。”“贫僧俗务缠身,殿下见笑了。”言罢,抬脚欲走。“大师想走?”“太子殿下养尊处优,以您一人之力,焉能留住贫僧?”继晓嗤笑。“大师不妨回头看看。”我也随着继晓看去,四周门旁早已多出几个锦衣身影。继晓笑了,“太子殿下为了贫僧真可谓大费周章,贫僧荣幸之至。”朱佑樘不语,继晓接着道:“可惜贫僧尚有俗务,不便久留,恕贫僧告退。”“大师以为走得了吗?”继晓诡异一笑,我同时大吼出来,“危险!”朱佑樘向前一跃,抽出腰间长软剑,接下身后那人一招。铿锵声四起,朱佑樘的手下不知何时与7、8个蒙面人拼杀在一起。我下意思向后一退,继晓转向我,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女施主适才所说,何事相求?”“你,你……”“唐兄!快带嫣儿离开!”唐寅、文征明闻得朱佑樘身份时就石化当场,被朱佑樘一喊,才猛地回过神,也知情况不妙,唐寅拉起我,作势朝院外跑去。我担心朱佑樘不肯离开,没料到继晓早有准备,更没想到这群蒙面人的武功如此高强。见我执拗,朱佑樘怒吼:“快带她走!”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可我笨,我蠢,就是无法离开。唐寅只能和文征明一起拖着我,躲着刀光剑影往院外去。眼见朱佑樘被逼入混战人群,他身后突然多出一人,从衣着上看,是朱佑樘的手下,我刚要松口气,却见那人将长刀向朱佑樘砍去。“不要!”我人品爆发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瞬间挣脱开唐寅和文征明,朝那人扑去。唐寅好像喊了一句什么,可是,我早已听不到了,眼中只剩下朱佑樘……朱佑樘知道身后有冷风扫过,但身前攻击不断,他将将躲开,左臂是一道刺眼的血痕,然后……我的眼前出现了更多的红艳,喷溅到我的脸,滚烫滚烫……“啊——”那人一声惨叫,回头不敢置信地瞪着我,缓缓倒去。我盯着锋利的瑞士军刀,看着鲜红的液体从上面滴落,忘记了发抖。我不知道这个人的死让多少人惊讶,只记得铿锵声停了刹那,回过神时,已被朱佑樘拉着退出了混战圈,而我的手,才开始剧烈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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