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对岸一阵哗啦乱响,我还没看清出了什么事,两根像毒蛇一样的老藤忽然从薄雾中冲了出来。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在我面前轻轻一卷,那个女人就飞上了天空,白色的身影像流星一样划过了天际,随着两根老藤一起消失在了对岸的黝黑夜色里,只剩下几片老藤的叶子还在空中飘荡。整个过程太快了,而她连哼都没哼一声。
我下意识地跑到悬崖边,期望对面能有什么信号传来,但等了一会儿,那边只是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我告诉自己我得过去救她。低头看了看悬崖,山势几乎直上直下,在悬崖壁上布满了青苔和刺藤,脚下则是黑茫茫的轻烟薄雾。这种场景看得我头晕目眩,但不知为什么我知道我必须要救她。于是我尽量不去看脚下,小心翼翼地走上了那座独木桥,周围云雾萦绕,前面的也雾蒙蒙,还好我还能勉强看清红色的桥身。
我试着往前踏了一步,桥面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滑下去。于是我定了一下心绪,说服自己小心地蹲在桥上,一步一步往桥那边蹭。
大约蹭到了桥中间,我已经能隐约看见对面的山石了。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一个人沉闷的脚步声,一顿一顿地。与那脚步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种金属刮过地面的吱吱声。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重重的回响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让我的骨头又冷又痒。
那声音越来越近,慢慢地向这边靠了过来。我回头一看,朦胧的迷雾中有一道奇怪的黑影,她的头向左歪着,几乎歪到了九十度,被人们称为脖子的地方有一个清晰地v形大缺口,那个缺口里正间歇地喷着一种活波的液体,在黑夜中画出了一道道红色的抽象画。她的步子非常奇怪,每走一步都好像一条变异的蚯蚓,浑身叽里咕噜地一颤。右手拿着一把剑,剑尖无力地着地,划出了那种刺耳的金属声。她就这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不紧不慢地朝我走了过来。
“你是谁?”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她发出了一种嘶哑得像破锣一样的声音,身影在黑暗中逐渐清晰。
“阿娇。”看清她的样子后我惊恐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她那仅仅只靠几条筋连着的脑袋歪在肩膀的一侧,随着她那蚯蚓似的步子危险的晃荡着,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掉下来似的。脖子的缺口处正激烈地向外喷着鲜血,凌乱而乌黑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表情,只微微露出了一个鼻尖。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在头发后面看着我。及地的白衣上布满了肆意横流的鲜血,一些红色顺着她的手流到了她手中的剑上,在银白色的剑上纠结成了一团。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反应过来后,我飞速地转过头,蹬腿就爬。当刚刚爬了两步,忽然脚脖子上一阵冰凉,回头一看,桥面上竟然长出了一只漆黑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右脚脖子。
阿娇已经走上了独木桥,虽然走得很难看,但是非常稳当,慢慢地朝我靠了过来。我想哭我想大喊我想跑,我拼命地蹬着双脚,但那只鬼手将我抓得死死地,丝毫不肯放松。于是我掏出匕首朝它狠狠地扎了下去,一刀,两刀……
“还我命来——”阿娇的声音再次响起。
“去你妈的,”我一边拼命朝那只鬼手扎着刀子,一边回嘴,“阿娇,你以为你做了鬼我就怕你了?来吧,让老娘把你的头彻底拧下来。”
“你杀了我——”
“稀的,”我终于斩断了那只鬼手,但随即另一只鬼手又搭了上来,我不得不再次开斩,“你是自杀的,还很没出息地只把自己的头割了一半,你是罪有应得。”
因为轻车熟路,所以第二次我很快将那只鬼手斩断。阿娇已经到了离我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为了不让她从后面劈我一剑,我咬咬牙颤巍巍地从桥上站了起来,稳住发软的骨头,手持匕首与她相对:“来吧,让我把你送回该死的地狱。”话虽英勇,但说出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有些跑调。山风也跟我作对,吹得我的身体不停地左右乱晃。
“嗬——嗬——嗬——”她发出了一种除了将我吓得半死外毫无意义的怪声,步子却丝毫不减缓,扭动着越来越近。
我急促地呼吸着,脚不受控制地向后挪,为了冲破自己难以抑制的恐惧,我猛地大声吼道:“你已经死了,你杀不了我。”
话音刚落,阿娇的脚突然一滑,那颗半吊着地头颅晃悠了一下,竟“吧嗒”一声甩回了脖子上方。原本挡着脸的长发顺从地从两边分开,从中间露出了一张鲜血淋淋的脸。我无法控制地大张着我快要窒息的嘴,看着她那双正以奇怪的速度伦向我的眼珠。终于,她白白的眼仁对上了我的眼睛,可怕的眼神就像一把冰刀一样刺进了我的身体。我无法动弹,连后退都那么奢侈,身体在极度的恐惧中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范围。
过了一会儿,一阵比刚才清晰很多的声音从她那不断开合的黑洞洞的大嘴里飘了出来:“我死了,可我照样能杀了你。”
我不想让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于是我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不,你杀不了我!”
阿娇又开始向我慢慢地移动,我已经能闻到她身上的腥臭味。
“我能杀得了你,”她越来越近,“我死了,可我照样杀了你。你以为你现在就解脱了吗?这个世界不会放过你的,不过放过孟书的,所有人都会杀你们……”
她的头发被山风吹得扬了起来,有几条发丝竟然碰到了我的手臂,像锋利的刀片一样,滑破了我的皮肤。我再也忍不住,向后猛退。却不小心脚下一滑,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直直地坠向了黑洞洞的深渊。
呼啸的风声中,阿娇从桥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来远:“这个世界的人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我从恶梦中猛地惊醒,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姐姐?”旁边的凡烈也被我吵醒了,“你又做噩梦了?”说着拥紧了我的身体。
“嗯,我又梦见鬼了。”我不停地发着抖,从周家庄出来后,我一直不停地在做恶梦。这种情况和我当初看完《咒怨》以后,连续一个月不敢上厕所一样。只是,现在见到的东西要更真实。
“你是赶路太累了。”凡烈懂事地拍着我的背,“没事呢,有我这个大男人在这,有鬼都不敢来。”
我稍微缓过了劲,抹了抹汗:“嗯,你是大男人,都十五岁了,好大啊。”
“姐姐,放心,等回了山寨,我帮你再抓一个好的男人。这回我一定会看准了,要那些走不了的。”
我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给了他一个栗子:“还说这事呢,还嫌我的名声坏得不够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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