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从没怀疑过云琅,没心没肺嘿嘿一笑:少将军只说做什么,我们去做就是。
阴山里除了戎狄,应当还有不少流民。
云琅将药碗向身后藏了藏,坐起来道:只是藏得太深,不易找到。
当初云琅离开北疆前,人力已竭军力已疲,实在无力再收复朔州。朔州的百姓被迁去其他城池了一部分,剩下的无处安置,云琅曾想过将他们带回中原,愿意跟着走的却寥寥无几。
安土重迁,骨肉相附。带不走又不肯朝异族狼崽子低头的朔州人,散进山里成了流民,以采药为生,只等着复土归家的那一天。
白岭能采到那株老参,应当不是碰巧。
云琅忽然想起来,看向白源:白叔叔,当初那些事,后来同我大侄子解释清楚了吗?
白源:
轻车都尉这些天一直混在城外,不归楼都给下属打理了。
刀疤举手告状:我们猜测,是为躲他儿子。
不归楼转运马匹,白大哥只在暗中调度,不肯出面。
景谏压了笑,点头附和:我们猜测,也是为躲他儿子。
白源一阵头疼:好了,此事是我家事,不劳
云琅笑道:不劳诸位费心,我自设法对得起他便是了?
白源一滞,抬头看向云琅,没说出话。
云少将军当真记仇。
当年云琅卖了马,要只身南下时,白源不便暴露身份,也曾试图学着岳渠的办法,用萧朔之事留住云琅。
云琅执意要走,对白源说的,也只这一句此事是我家事,不劳诸位费心,我自设法对得起他。
当初胡先生是怎么教我的。
云琅终于寻了个机会,笑吟吟翻旧账:家事家事,不正是朔方军大家的事?
白源坐了半晌,终归泄了气,扶额苦笑:是。
这些年,我们一样是本该死了的人,本该死了的人活着,便是为了些还不能立刻就死的事。
云琅笑了笑,缓声道:白叔叔,你是为替朔方军引源头活水,不得已隐瞒身份,你心里比谁都难过小白岭能懂这个。
白源用力攥了攥拳,他的手攥得几乎已有些发白,慢慢松开,低声道:可是
能懂的。云琅轻声,我们在乎的人,定然有值得我们在乎的地方。你想要保护他,焉知他不是豁出命来,也想要设法护住你。
云琅:我们本该更相信他们。
白源狠狠一颤,下意识抬头,肩背绷了绷,看向一旁静坐着的萧朔。
当初的端王世子、如今的琰王殿下,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他们其实没有一个人真正清楚。
云琅走后,那个在云州城养了九个月马的怪人,曾来过一次不归楼。点了一杯凉水,一夜冷月。
那人付了十九两七钱三分的银子,说是买这一夜清净月色。小二喜出望外,连连说遇上了个疯子,这钱来得容易,往后天天有月亮看才好。
后来账房核对,替云琅医治用药的花销,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九两七钱三分。
况且我找白岭,也是真有正事。
云琅笑了笑:他采药的本事应当有人指点,若请他帮忙,应当能找来阴山里的流民药农。
阴山太大,他当初绕了十来天,也只来得及绕清楚了对着应城的几处要塞险地。
但朔州人藏在山里,日日翘首望着的是旧土故城,甚至一定有人曾改头换面,悄悄冒死潜回去过。
去寻先祖灵位,去寻至亲遗物,去找回那些纵然丢了命也不能丢的东西。
如今金兵主力被困在应城之内,朔州城中虽然还有铁浮屠,却没有主将下令,是最容易被打散的时候。
若能找到这些人,这一两日间,说不定还有可施为处。
今夜要落春雨了。
云琅按了下手腕,将手拢回袖中:春风吹春柳一场春雨看河开,两场春雨看燕来,三场四场耕牛走。仗打得快些,今年还能有收成。
少将军白源瞪圆了眼睛,想在今年春耕前,收复朔州城?
若是冬天我抽得出空,冬天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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