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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第1页）

这一说，胡雪岩恍然大悟，老张来也好，她来也好，不是要兜揽生意，只是为了阿珠要他去见面。去就去，正中心怀，不过现在还不能走，一则要防他妻子生疑心，再则一上午未曾出门，下午有许多事不料理不行。

&ldo;好的！&rdo;他点点头，&ldo;我下半天来。&rdo;

&ldo;下半天啥辰光？&rdo;

&ldo;今朝事情多，总要太阳落山才有工夫。&rdo;

&ldo;那么等胡老爷来吃晚饭。&rdo;她起身告辞，又低声叮嘱一句：&ldo;早点来！&rdo;

等她一走，胡雪岩坐在原处发楞。想不到阿珠如此一往情深，念念不忘，看来今天一去，又有许多牵惹。转念到此，忽生悔意，自己的前程刚刚跨开步子，正要加紧着力，哪来多余的工夫去应付这段情？

悔也无益！已经答应人家，决不能失信。于是他又想，既然非去不可，就要搞得皆大欢喜。回到自己&ldo;书房&rdo;里，打开柜子，里面还存着些上海带回来，预备王有龄送官场中人的&ldo;洋货&rdo;。翻了翻，巧得很，有几样带了要送黄抚台小组的&ldo;闺阁清玩&rdo;，回到杭州才听说黄小姐感染时气，香消玉殒了，要送的东西没处送，留在胡雪岩这里，正好转赠阿珠。

于是他把那些玩意寻块布包袱好，吃过午饭带出去，先到海运局，后到阜康新址，只觉得油漆气味极浓，从外到里看了一遍，布置得井井有条。后进接待客户的那座厅，也收拾得富丽堂皇，很够气派，但是，看来看去，总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ldo;庆生！&rdo;他说，&ldo;好象少了样把什么东西？&rdo;

&ldo;字画。&rdo;

&ldo;对，对，对！字画，字画！&rdo;胡雪岩很郑重他说，&ldo;字画这样东西，最见身分，弄得不好，就显原形！你不要弄些&lso;西贝货，来，叫行家笑话。&rdo;

&ldo;假货是不会的，不过名气小一点。&rdo;

&ldo;名气小也不行，配不上&lso;阜康&rso;这块招牌。你倒说说看，是哪些人的字画？&rdo;

于是刘庆生把他所觅来的字画，说了给胡雪岩听。他亦不见得内行，但书家画师名气的大小是知道的，觉得其中只有一幅杭州本地人，在籍正奉旨办团练习的戴侍郎戴熙的山水，和王梦楼的四条字，配得上阜康的招牌。

不过他也知道，要觅好字画，要钱或许还要面子，刘庆生不能把开钱庄当作开古玩铺，专门在这上面用工夫，所以他反用嘉慰的语气，连声说道：&ldo;好，好！也差不多了。我那里还有点路子，再去觅几样来。你事情太多，这个客厅的陈设我来帮你的忙。&rdo;

刘庆生当然也懂得他的意思，不过他的话听来很入耳，所以并无不快之感，只说：&ldo;好的！客厅的陈设，我听胡先生的招呼就是了。&rdo;

话谈得差不多了，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胡雪岩离了阜康，径到万安桥来赴约。这座桥在东城，与运河，北新关的拱宸桥一样，高大无比，是城内第一个水路码头。胡雪岩进桥弄下了轿，只见人烟稠密，桅杆如林，一眼望去，不知哪条是张家的船？踌躇了一会，缓步踏上石级，预备登高到桥顶去了望。刚走到一半，听见有人在后面高声喊道：&ldo;胡老爷，胡老爷！&rdo;

回身一看，是老张气喘吁吁赶了上来。

&ldo;你的船呢？&rdo;胡雪岩问。

&ldo;船不在这里。&rdo;老张答道，&ldo;阿珠说这里太闹，叫伙计把船撑到城河里去了。叫我在码头上等胡老爷！&rdo;

七这是胡雪岩第一次听见老张谈到他女儿，&ldo;叫&rdo;这个如何，&ldo;叫&rdo;那个如何，口气倒象是佣人听小姐的吩咐，不免有些诧异，但也明了阿珠在他家，真正是颗掌上明珠，她父母是无话不听的。

&ldo;胡老爷，&rdo;老张又说，&ldo;我备了只小划子，划了你去。这里也实在太闹了，连我都厌烦，城河里清静得多。&rdo;

于是下桥上船，向南穿过万安桥，折而往东，出了水关，就是极宽的护城河，一面城墙，一面菜畦，空阔无人。端午将近的黄梅天，蒸闷不堪，所以一到这地方，胡雪岩顿觉精神一爽，脱口赞了句：&ldo;阿珠倒真会挑地方！&rdo;

&ldo;喏！&rdo;老张指着胡雪岩身后说：&ldo;我们的船停在那里。&rdo;

船泊在一株柳树下面。那株杨柳极大，而且斜出临水，茂密的柳绿，覆盖了大半条船，不仔细看，还真不大容易发现。

胡雪岩未到那条船上，已觉心旷神怡，把一脑子的海运局、钱庄之类的念头，忘了个干净。倒转身来，一直望着柳下的船。

那条船上有也有在望，自然是阿珠。越行越近，看得越清楚，她穿一件浆洗得极挺拓的月白竹布衫，外面套一件玄色软缎的背心，一根漆黑的长辫子，仍然是她改不掉的习惯，把辫梢捞地手里捻弄着。

小船划近，船上的伙计帮忙把他扶上大船，只见阿珠回和身向后梢喊道：&ldo;娘，好难请的贵客请到了！&rdo;

阿珠的娘在后悄上做菜，分不开身来招呼，只高声带笑地说：&ldo;阿珠，你说话要摸摸良心，胡老爷一请就到，还说&lso;好难请&rso;！&rdo;

&ldo;也不知道哪个没有良心？&rdo;阿珠斜脱着胡雪岩，&ldo;人家的船是长途，我们的船就该是短程。&rdo;

阿珠的娘深怕她女儿得罪了&ldo;贵客&rdo;，随即用呵斥的声音说道：&ldo;说话没轻没重，越说越不好了。&rdo;接着，放下锅铲，探身出来，一面在围裙上擦着双手，一面向胡雪岩含笑招呼：&ldo;胡老爷，你怎么这时候才来？阿珠一遍一遍在船头上望……&rdo;

这句话羞着了阿珠，原是白里泛红的一张脸，越发烧得如满天晚霞，抢着打断她的话说：&ldo;哪个一遍一遍在船头上望？瞎说八道！&rdo;说一完，只见长辫子一甩，扭身沿着船舷，往后舱就走。

水上女儿走惯了的，看似风摆杨柳般摇摇欲坠，其实安然无事，但胡雪岩大为担心，慌忙喊道&ldo;阿珠，阿珠，你当心！不要掉到河里！&rdo;

阿珠没有理他，不过听他那发急乱叫的声音，心里觉得很舒服，不由得就把脚步放慢了，一步一步很规矩地走着。

&ldo;胡老爷，你看！&rdo;阿珠的娘仿佛万般无奈地，&ldo;疯疯癫癫，拿她真没法子。&rdo;

&ldo;你也少罗嗦了！&rdo;老张这样埋怨他老婆，转脸又说，&ldo;胡老爷，你请舱里坐。&rdo;

进舱就发现，这条船油漆一新，收拾得比以前更加整齐，便点点头说：&ldo;船修理过了？&rdo;

&ldo;老早就要修了，一直凑不出一笔整数，多亏胡老爷上次照顾。&rdo;

&ldo;以后机会还有。&rdo;胡雪岩说，&ldo;王大老爷放了湖州府，在杭州还有差使，常来常往，总有用得着你船的时候。&rdo;

&ldo;那要请胡老爷替我们留意。&rdo;

&ldo;本来，这种事不该我管。不过，你的船另当别论，我来想个办法。&rdo;

胡雪岩沉吟着，想把老张的这条无锡快，当作海运局或者湖州府长期租用的&ldo;官船&rdo;，让他按月有一笔固定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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