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着羊脸的男人从紫罗兰色帘幕后缓缓走出,像是一道影子似的。他过来,将苏邪抱起,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白净手帕,擦拭掉苏邪的眼泪。
他问苏邪为什么哭泣。苏邪哽咽着,无穷无尽的、莫名其妙的孤独与痛苦让苏邪语无伦次,苏邪说:“我想到……想到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好难过。”说着,苏邪仰起头来,望着帘幕后面的帝座。
帝座如一座高耸入云、难以接近的山。十二个黑色而模糊的身影浮现。他们走过来,一个黑影呼喝一声:“汝为哈姆雷特乎?”
苏邪睁着眼,想要望透黑暗背后的一切。没有回答。
然后,哗啦一声,仿佛春水解冻,一柄剑直直插入了苏邪的心脏。
“报仇去吧!报仇去吧!”
磷虾似的,弯曲着身体的狗们,流着恶心的涎水。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味道,仿佛尸体一样。它们在苏邪耳朵边呢喃着。
“从此改了你优柔的性情,用这剑报仇去!”
“闭嘴!”苏邪抓着空荡荡的心口,怒喝一声。
于是,那些声音同猎犬都沉默了,畏惧着低下头。
苏邪的身体疼得要死,瞬间从床上起身,他了然那只是一个梦。他随意按下灯座开关,灰色窗帘自动上卷。
外面狂风暴雨呼喝着,雨水在俄刻阿诺斯荣耀区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下显得冰冷。
苏邪把床头柜打开,尽是空空的镇定剂。随着他成年,失眠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但失眠在整个荣耀区也是司空见惯了的。
处于这个时代的,居住在阿瑞斯执行官管辖星系的人类多多少少有心理疾病,自闭,焦虑,广场恐惧症,鱼类恐惧症,噪声恐惧症,植物恐惧症,抑郁,幽闭恐惧症,躁动不安,歇斯底里……形形色色的心理疾病比影子更与人类亲密。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有个人的心理完全健康,那么这个人绝对不是人类。
苏邪在卧室,开着灯光,一手拿着圆形元件,一手拿着螺丝。
他头上戴着的墨镜能够让他的视力领域增广到二倍以上,钢铁蝴蝶翅膀上那些细小的晶管体与其他电子部分,就像望见的土丘一般清楚。
修复这一个钢铁蝴蝶,他能拿到2o第纳尔。如果这只钢铁蝴蝶乃是体型庞大,翅长3米的官方拟声探测器,他能拿到1oo第纳尔。
不过,这些都是按阿瑞斯领导下的经济状况评断。
其他执行官辖区的人民如何生活,是否幸福,经济条件如何,苏邪并不清楚。他登不上感官交互器,无论是新版还是最老的旧地版本。他每次登录,眼前就会疯狂探出血红色的警告窗口:
“您没有权限!”
“您没有权限!”
“您没有权限!系统……核查……您没有权限……重度警告……重度警告……警报!”
于是,在赛博空间高度发达,人人能当网络喷子的宇宙117o年,苏邪活得像个崇尚简单的自然教教徒。
十五分钟后,苏邪把墨镜摘了,呼出一口气。
他的手指轻轻弹动蝴蝶的羽翼。
静寂了o.oo1秒,黑色的布满了眼睛的羽翼微微震动,然后是大幅度的震动,蝴蝶在卧室里轻轻飞起。它有一种冷漠无情的有机质的感觉。
上午八点时候,苏邪把黑色蝴蝶装入塑料白盒子,同时另一只手里撕下冰箱上贴的蓝色合成物便利贴。
明天是社会保障局办公的日子,由于登不上网,他必须亲自去交水电费。
后天是15号,评级系统开放,他要做心理健康评级(他已经失败了三次,因为心理医生说他服用镇定剂过多,不能做出有效测评)。
大后天没有重要事情,在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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