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勉强念完开场白已经有些气力不济,他站的地方又正好对着风口,冻得关节僵硬,几乎拿不动手中&ldo;枪&rdo;,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他不得不用黑黢黢的袖子抹了一把又一把,现在他两眼发花,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栽下马来,他的可怜的坐骑并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摇摇欲坠。吴忧的话夹在风中吹来,他头晕目眩根本没听清。
吴忧再次大声问了一遍,这次这位骑士终于听清楚了,他努力挺了挺腰杆,紧束腰带,压下那股饥饿的感觉,挺胸凸肚作出一副傲然的样子道:&ldo;对面的绵羊孤雁站稳了,俺的名头说出来吓死你们!俺祖上乃是咸统爷手下三狼四虎将之一的打虎将罗霸,小爷俺就是人称神枪无敌的罗兴,甚么合字俺不懂,你们要是不肯交出钱财,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rdo;这番话听起来倒也雄壮,只是他不时吸溜的鼻涕让他形象尽毁,听起来倒像是个说大话的疯子。
不过罗兴所说的&ldo;三狼四虎将&rdo;、&ldo;咸统&rdo;等词还是让吴忧为之动容,还能注意这段历史的人不多了,更何况亲眼见到了其中一人的后人呢。吴忧并不怀疑罗兴的话,因为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撒谎,就算要大言唬人,也不用抬出那么久远的已经没多少人记得的历史人物来。这个罗兴似乎不太懂什么人情世故,江湖中也没听说这么一号人物,什么&ldo;神枪无敌&rdo;也是江湖人叫烂了的绰号,十个练枪的恐怕有八个会叫这么俗气的绰号,根本没有参考价值。他连最简单的绿林黑话都听不懂,显然不是绿林中人了。
吴忧客客气气抱拳道:&ldo;失敬失敬,原来是英雄之后,吴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来人,给罗英雄准备酒肉,再取十两银子来,给罗英雄做两件衣裳,只当交下罗英雄这个朋友。罗英雄,咱们下马找个背风处叙谈叙谈何如?&rdo;
吴忧这样客气给钱又给食物倒让罗兴不好意思了,他本是良家子弟,小时候家境宽裕时候也读过两年私塾的,不是逼不得已也不出来做这没本的买卖。可惜第一次买卖就碰上了吴忧这大队的官军,他只好豁出去吆喝一下,好歹也是将门之后,这叫倒驴不倒架,大不了就是被杀,倒是比饿死或者冻死显得有气概多了。本来准备赴死的他骤然得到吴忧这种礼遇,正常的羞耻感回到了心中,实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得了。
吴忧将酒肉、银子亲自递到罗兴手里道:&ldo;罗英雄请笑纳,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吴某所带盘缠不多,这么多人开销也不小,所以……这个……哈哈……&rdo;吴忧仿佛觉得很对不起罗兴似的说道。
罗兴忽然跪倒在地,朝吴忧磕了三个响头,道:&ldo;将军大恩大德,罗兴谢过了。&rdo;将吴忧赠与的东西使劲往怀里掖了掖,牵着他那匹瘦马就走了。
一直看热闹的狄稷忽然叹息一声道:&ldo;我曾经比他还惨。他为什么不立刻追随主公呢?&rdo;
吴忧一边上马一边道:&ldo;英雄落魄,每每如此,你看这人拿到食物之后欣喜若狂,虽然本身是饿了几天的样子,却并不就吃,肯定是家里还有需要照顾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跟我走呢?&rdo;
狄稷露出一个了解的笑容来,对吴忧的判断他已经习惯于无条件地相信了,因为至今还没有一次落空过。他高高举起手臂,猛地一挥,大声道:&ldo;走!&rdo;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隘道中的风格外的大,吴忧他们背风而行,几乎要被吹得飞奔起来,&ldo;这里如果打埋伏的话,倒是个好地方,两头一堵,喏,就像这个样子。&rdo;吴忧双手伸展,比划了一个瓮中捉鳖的样子。
&ldo;宁家的人不会在这里对咱们使坏吧?&rdo;狄稷这次显得很聪明,张望着两边高耸入云的山头道。
&ldo;我想你可能不幸真的猜中了。&rdo;吴忧平静地道。
&ldo;啊?!&rdo;狄稷大惊小怪地诈唬起来。
&ldo;眼睛随便看哪里都好,别停下,两边山上都有人。保持和我说话,随便说点儿什么都行。&rdo;吴忧仍然一副轻松的表情。山谷里风很大,山上的人不可能听到他们谈话。
&ldo;主公您什么时候发现的?&rdo;狄稷惊奇地道,他什么都没看到。
&ldo;刚才和那位罗兴说话的时候发现的,我们一停下来,他们就有人沉不住气了,正好被我看到了一个。&rdo;
&ldo;现在回头来得及么?&rdo;
&ldo;来不及了,现在回头咱们全得死在连弩攒射之下,神仙都没救。一百把强弩足够了。&rdo;
&ldo;可是往前走结果应该一样吧?&rdo;
&ldo;不一样,往前走就是生路。你了解女人么?她们都有很强的好奇心和虚荣心,宁霜和苏华再聪明也还是女人,她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嘲笑我们的机会的,这对她们来说就是致命的诱惑,也是咱们的生机。&rdo;
&ldo;主公这么说就一定不会有错!&rdo;狄稷重新高兴起来,开始摩挲他的黑乎乎的狼牙棒。
&ldo;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别说话也别乱动,知道吧?现在一个个向后传话,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许乱动。&rdo;吴忧叮嘱狄稷就象叮嘱一个小孩子。
&ldo;放心好了,主公。&rdo;狄稷掂了掂手中的棒子道。
出口已经遥遥在望,吴忧从马鞍一侧摸了个什么东西揣在了袖筒里,悠然自得地继续向前走去。如他预期的,出口处一女一男两名骑士正在等候。埋伏的强弩手们不再隐藏身形,纷纷站了起来,在出口处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圈子,两边山壁上也都有弩手出现。金赤乌的士兵们事先有所准备,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平静下来,士兵们依附马匹架起盾牌,拔刀在手,等候吴忧的命令。那些被绳子牢牢缚成一串的库狐战俘则听天由命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在大周的境内,不管他们落在谁的手里,命运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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