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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这只表用极讲究的皮盒子盛着，打开来一看，上面是一张写着洋文的羊皮纸，揭开来，是个毫不起眼的银表。

&ldo;这只表……&rdo;

&ldo;这只表，你不要看不起它，来头很大，是法国皇帝拿破仑用过的，我是当古董买回来的。这张羊皮纸是&lso;保单&rso;，只要还得出&lso;报门&rso;不是拿破仑用过，包退还洋，另加罚金。&rdo;

&ldo;好！送莲珠的呢？

&ldo;只有一个金黄寇盒子。如果嫌轻，再加两件衣料。&rdo;

从箱子下面取出几块平铺着的衣料出来，螺蛳太太忽生感慨，从嫁到胡家，什么绫罗绸缎，在她跟毛蓝布等量齐观，但一摸到西洋的衣料，感觉大不相同。

这种感觉形容不出。她见过的最好的衣料是&ldo;贡缎&rdo;，这种缎子又分&ldo;御用&rdo;与&ldo;上用&rdo;两种，&ldo;御用&rdo;的贡缎，后妃所用，亦用来赏赐王公大臣。

皇帝所用，才专称为&ldo;上用&rdo;。但民间讲究的人，当然亦是世家巨族，用的亦是&ldo;上用&rdo;的缎子，只是颜色避免用&ldo;明黄&rdo;以及较&ldo;明黄&rdo;为暗的&ldo;香色&rdo;，&ldo;明黄&rdo;只皇帝、太上皇帝能用，&ldo;香色&rdo;则是皇子专用颜色，除此以外，百无禁忌，但争奇斗妍，可以比&ldo;上用&rdo;的缎子更讲究，譬如上午所着与晚间所着，看似同样花样的缎袍，而暗花已有区分，上午的花含苞待放，下午的花已盛开。这些讲究，已是&ldo;不是三世做官，不知道穿衣吃饭&rdo;的人家所矜重，但是，比起舶来品的好衣料来，不免令人兴起绚烂不如平淡之感。

螺蛳太太所拣出来的两件衣料，都是单色，一件藏青、一件玄色，这种衣料名叫&ldo;哔叽&rdo;，刚刚行销到中国，名贵异常，但她就有四套哔叽袄裤，穿过了才知道它的好处。

这种在洋行发售，内地官宦人家少见，就是上海商场中，也只有讲时髦的阔客才用来作袍料的&ldo;哔叽&rdo;，在胡家无足为奇。胡雪岩爱纤足，姬妾在平时不着裙子，春秋佳日用&ldo;哔叽&rdo;裁制夹袄夹裤，稳重挺括，颜色素雅，自然高贵。她常说：&ldo;做人就要象哔叽一样，经得起折磨，到哪里都显得有分量。&rdo;此时此地此人，想到自己常说的话，不由得凄然泪下。

幸好胡雪岩没有注意，她背着灯取手绢醒鼻子，顺便擦一擦眼睛，将拣齐了的礼物，关照阿雪用锦袱包了起来，然后亲自送胡雪岩到花园的西侧门。&ldo;

这道门平时关闭，只有胡雪岩入夜&ldo;微行&rdo;时才开，坐的当然也不是绿呢大轿，更没有前呼后拥的&ldo;亲兵&rdo;，只有两个贴身小跟班，前后各擎一盏灯笼，照着小轿直到藩司衙门。由于预先已有通知，德馨派了人在那里等候。

胡雪岩下了轿，一直就到签押房。

&ldo;深夜过来打搅晓翁，实在不安。胡雪岩话是这么说，态度还是跟平时

一样，潇洒自如，毫不显得窘迫。

&ldo;来！来！躺下来。&rdo;刚起身来迎的德馨，自己先躺了下去！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烟枪，一口气抽完，但却用手势指挥，如何招待客人。

他指挥丫头，先替胡雪岩卸去马褂，等他侧身躺下来，丫头便将他的双腿抬到搁脚凳上，脱去双梁鞋，然后取一床俄国毯子盖在腿上，掖得严严的，温暖无比。

&ldo;雪岩，&rdo;德馨说道：&ldo;我到今天才真佩服你！&rdo;

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说得胡雪岩唯有苦笑，&ldo;晓翁，&rdo;他说：&ldo;你不要挖苦我了。&rdo;

&ldo;不是我挖苦你。&rdo;德馨说道：&ldo;从前听人说，孟尝君门下食客三千，鸡鸣狗盗，到了紧要关头，都会大显神通。你手下有个周少棠，你就踉孟尝君一样了。&rdo;

周少棠大出风头这件事，他只听谢云青略为提到，不知其详，如今听德馨如此夸奖，不由得大感兴趣，便问一句：&ldo;何以见得？&rdo;好让德馨讲下去。

&ldo;我当时在场，亲眼目睹，实在佩服。&rdo;德馨说道：&ldo;京里有个丑儿叫刘赶三，随机应变，临时抓限是有名的，可是以我看来，不及周少棠。&rdo;

接着德馨眉飞色舞地将周少棠玩弄黄八麻子于股掌之上的情形，细细形容了一遍，胡雪岩默默地听着，心里在想，这周少棠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他。

&ldo;雪岩，&rdo;德馨又说：&ldo;周少棠给你帮的忙，实在不小。把挤兑的那班人哄得各自回家，犹在其次，要紧的是，把你帮了乡下养蚕人家的大忙，大大吹嘘了一番。这一点很有用，而且功效已显出来了，今儿下午刘仲帅约我去谈你的事，他就提到你为了跟英国人斗法，以至于被挤，说应该想法子维持。&rdo;

刘仲帅是指浙江巡抚刘秉璋，他跟李鸿章虽非如何融洽，但总是淮军一系，能有此表示，自然值得珍视，所以胡雪岩不免有兴奋的语气。

&ldo;刘仲帅亦能体谅，盛情实在可感。&rdo;

&ldo;你先别高兴，他还有话；能维持才维持，不能维持趁早处置，总以确保官款为第一要义。雪岩，&rdo;德馨在枕上转脸看着胡雪岩说：&ldo;你得给我一句话。&rdo;

这句话自然是要胡雪岩提供保证，决不至于让他无法交代。胡雪岩想了一下说：&ldo;晓翁，我们相交不是一天，你看我是对不起人的人吗？&rdo;

&ldo;这一层，你用不着表白。不过，雪岩，你的事业太大了，或许有些地方你自己都不甚了了。譬如，你如果对你自己的虚实，一清二楚的话，上海的阜康何至于等你一走，马上就撑不住了？&rdo;

这番话说得胡雪岩哑口无言，以他的口才，可以辩解，但他不想那样做，因为他觉得那样就是不诚。

&ldo;雪岩，你亦不必难过。事已如此，只有挺直腰杆来对付。&rdo;德馨紧接着说：&ldo;我此刻只要你一句话。&rdo;

&ldo;请吩咐。&rdo;

&ldo;你心里的想法，先要告诉我。不必多，只要一句话好了。&rdo;

这话别具意味，胡雪岩揣摩了半天，方始敢于确定，&ldo;晓翁，&rdo;他说。

&ldo;如果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一定先同晓翁讨主意。&rdo;这话的意思是一定会维护德馨的利益，不管是公、是私？

&ldo;好！咱们一言为定。现在，雪岩，你说吧，我能替你帮什么忙？&rdo;

&ldo;不止于帮忙，&rdo;胡雪岩说：&ldo;我现在要请晓翁拿我的事，当自己的事办。&rdo;

这话分明一也很重，德馨想了一下说：&ldo;这不在话下。不过，自己的事，不能不知道吧？&rdo;

&ldo;是，我跟晓翁说一句，只要不出意外，一定可以过关。&rdo;

&ldo;雪岩，你的所谓意外是什么？&rdo;

&ldo;凡是我抓不住的，都会出意外。&rdo;胡雪岩说：&ldo;第一个是李合肥。&rdo;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报导，&ldo;唉！原以为左大人到了两江，是件好事，哪晓得反而坏了。&rdo;

&ldo;喔。这一层，你倒不妨谈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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