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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ldo;没有。&rdo;

&ldo;周先生看过了就晓得了。这种灯不是哄小讶儿的纸扎走马灯，要有身分的人家，请有身分的客人吃春酒，厅上、廊上挂起来，手里端杯酒，慢慢赏鉴绢上的各家画画。当然，也可以做它多少条灯谜，挂在灯上，请客人来打。这是文文静静的玩法：象周先生现在也够身分了，应该置办这么一堂灯。&rdo;

周少棠近年收入不坏，常想在身分上力争上流，尤其是最近为阜康的事，跟官府打过交道，已俨然在绪绅先生之列，所以对唐子韶的话，颇为动心，想了一下间道：&ldo;办这么一堂灯，不晓得要花多少？&rdo;

&ldo;多少都花得下去！&rdo;唐子韶说：&ldo;这种灯，高下相差很大，好坏就在画上，要看是不是名家？就算是名家，未见得肯来画花灯，值钱就在这些地方。譬如说，当今画仕女的，第一把手的费晓楼，你请他画花灯，他就不肯。&rdo;

&ldo;那么，你那里满当的那一堂灯呢？是哪个画的呢？&rdo;

&ldo;提起此人大大的有名，康熙年间的大人先生，请他画过&lso;行乐图&rso;的，不晓得多少。他是扬州人，姓大禹的禹，名叫禹之鼎，他也做过官，官名叫鸿胪寺序班。这个官、照规矩是要旗人来做的，不晓得他怎么会做这个官……&rdo;

&ldo;老唐，&rdo;周少棠打断他的话说：&ldo;我们不要去管他的官，谈他的画好了。&rdo;

于是唐子韶言归正传，说禹之鼎所画的那堂绢制花灯，一共二十四盏，六种样式，画的六个故事，西施沼吴、文君当垆、昭君出塞、文姬归汉、宓妃留枕、梅杨争宠，梅是梅妃，杨是杨玉环，所以六个故事，却有七大美人。

&ldo;禹之鼎的画，假的很多，不过这堂灯绝不假，因为来历不同。&rdo;唐子韶又说：&lso;康熙年间，有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名叫高江村，他原来是杭州人，后来住在嘉兴的平湖县，到了嘉庆年间，子孙败落下来，这堂灯就是高江村请禹之鼎画的，所以不假，周先生，这堂灯，明天我叫人送到府上。&ldo;

&ldo;不，不！&rdo;周少棠摇着手说：&ldo;看看东西，再作道理。&rdo;

唐子韶还要往下说时，只见一个丫头进来说道：&ldo;公济派人来通知，说&lso;首柜，得了急病，请老爷马上去。&rdo;

典当司事，分为&ldo;内缺&rdo;、&ldo;外缺&rdo;两种，外缺的头脑，称为&ldo;首柜&rdo;，照例坐在迎门柜台的最左方，珍贵之物送上柜台，必经首柜镜定估价，是个极重要的职司，所以唐子韶得此消息，顿时忧形于色，周少棠也就坐不住了。

&ldo;老唐，你有急事尽管请。我也要告辞了。&rdo;

&ldo;不！不！我去看一看就回来。我们的事也要紧的。&rdo;接着便喊：&ldo;月如，月如！&rdo;

等丫头将月如去唤了来，唐子韶吩咐她代为陪客，随即向周少棠拱拱手，道声失陪，下楼而去。

面临这样的局面，周少棠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胡雪岩中美人汁的传说，起了几分戒心。但月如却落落大方地一面布菜斟酒，一面问起周少棠的家庭情形，由周太太问到子女，因话搭话，谈锋很健，却很自然，完全是熟不拘札的闲话家常。在周少棠的感觉中，月如是个能干贤惠的主妇，因而对于她与胡雪岩之间的传说，竟起了不可思议之感。

当然也少得谈到胡雪岩的失败，月如更是表现了故主情殷，休戚相关的忠捆。周少棠倒很想趁机谈一谈公济的事，但终于还是不曾开口。

&ldo;姨太，&rdo;丫头又来报了，&ldo;老爷叫人回来说，首柜的病很重，他还要等在那里看一看，请周老爷不要走，还有要紧事谈。&rdo;

&ldo;晓得了。你再去烫一壶酒来。&rdo;

&ldo;酒够了，酒够了。&rdo;周少棠说，不必再烫，有粥我想吃一碗。&ldo;

&ldo;预备了香粳米粥在那里，酒还可以来一点。&rdo;

&ldo;那就以一壶为度。&rdo;

喝完了酒喝粥，接着又喝茶，而唐子韶却无回来的消息，周少棠有些踌躇了。

&ldo;周老爷，&rdo;月如从里间走了出来，是重施过脂粉了，她大大方方地说：&ldo;我来打口烟你吃。&rdo;

&ldo;我没有瘾。&rdo;

&ldo;香一简玩玩。&rdo;

说着，她亲自动手点起了烟灯，自己便躺了下去，拿烟签子挑起烟来烧。

丫头端来一小壶滚烫的茶，一盘松子糖，放在烟盘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ldo;烟打好了。&rdo;月如招呼：&ldo;请过来吧！&rdo;

周少棠不由自主地躺在月如对面，两人共用一个长枕头，一躺下去便闻到桂花油的香味。

魔障一起，对周少棠来说，便成了苦难，由她头上的桂花油开始，鼻端眼底，触处无不是极大的挑逗。&ldo;周少棠啊周少棠！&rdo;他在心中自语：&ldo;你混了几十年，又不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了，莫非还是这样子的&lso;嫩&rso;？&rdo;

这样自我警告着，心里好象定了些，但很快地又意乱神迷了，需要第二次再提警告，就这样一筒烟，还没有到口，倒已经在内心中挣扎了三四回了。

月如终于打好了一个&ldo;黄、长、松&rdo;的烟泡，安在烟枪&ldo;斗门&rdo;上，拿烟签子轻轻地捻通，然后将烟枪倒过来，烟嘴伸到周少棠唇边，说一声：&ldo;尝一口看。&rdo;

这对周少棠来说，无异为抵御&ldo;心中贼&rdo;的一种助力，他虽没有瘾，却颇能领略鸦片烟的妙处，将注意力集中在烟味的香醇上，暂时抛开了月如的一切。

分儿口抽完了那筒烟，口中又干又苦，但如&ldo;嘴对嘴&rdo;喝一口热茶，把烟压了下去，便很容易上瘾，所以他不敢喝茶，只取了块松子糖送人口中。

&ldo;周老爷，&rdo;月如开口了，&ldo;你同我们老爷，原来就熟悉的吧？&rdo;

&ldo;原来并不熟，不过，他是场面上的人，我当然久闻其名。&rdo;

&ldo;我们老爷同我说，现在有悠扬事，要请周老爷照应，不晓得是什么事？&rdo;

一听这话，周少棠不由得诧异，不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呢，还是真个不知？

想一想，反问一句：&ldo;老唐没有跟你谈过？&rdo;

&ldo;他没有。他只说买的一百多亩西湖田，要赶紧脱手，不然周老爷面上不好交代。&rdo;

&ldo;怎么不好交代。&rdo;

&ldo;他说，要托周老爷帮忙，空口说白话不中用。&rdo;月如忽然叹口气说：&ldo;唉，我们老爷也是，我常劝他，你有亏空，老实同胡大先生说，胡大先生的脾气，天大的事，只要你老实说，没有不让你过门的。他总觉得扯了窟窿对不起胡大先生，&lso;八个坛儿七个盖&rso;，盖来盖去盖不周矣，到头儿还是落个没面子，何苦？&rdo;

&ldo;喔，&rdo;周少棠很注意地问：&ldo;老唐扯了什么窟窿？&rdo;

接下来，月如便叹了一大堆苦经，不外乎唐子韶为人外精明、内糊涂，与合伙做生意，吃了暗亏，迫不得已在公济典动了手脚。说到伤心处，该然欲涕，连周少棠都心酸酸地为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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