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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ldo;你也一点都不象五十几岁的人。&rdo;胡雪岩说：&ldo;嫂夫人我还是年纪轻的时候见过。那时候，我看你就有点怕她。现在呢？&rdo;

&ldo;都一把年纪了，谈啥哪个怕哪个？而况……&rdo;

&ldo;怎么不说下去？&rdo;胡雪岩问。

这是因为说到周少棠伤心之处了，不愿多谈，摇摇头说：&ldo;没有啥。&rdo;

&ldo;一定有缘故。少棠，你有啥苦衷，何妨同我讲一讲。&rdo;

&ldo;不是有啥苦衷。&rdo;周少棠说：&ldo;我们的独养儿子……&rdo;

周少棠的独子，这年正好三十，在上海一家洋行中做事，颇得&ldo;大板&rdo;&lso;的器重，当此海禁大开，洋务发达之时，可说前程如锦。哪知这年二月间，一场春瘟，竟尔不治。周太太哭得死去活来。

周少棠本来要说的一句话是：&ldo;而况少年夫妻老来伴，独养儿子死掉了，我同她真正叫相依为命。&rdo;

原来是提到了这段伤心之事，所以说不下去。胡雪岩便问：&ldo;你儿子娶亲了没有呢？&rdo;

&ldo;没有。&rdo;

&ldo;怎么三十岁还不成家？&rdo;

&ldo;那是因为他学洋派，说洋人都是这样的，三十岁才成家。他又想跟他们老板到外国去学点本事，成了家不方便，所以耽误下来的。如今是连孙子

都耽误了。&ldo;

&ldo;是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rdo;胡雪岩说：&ldo;嫂夫人倒没有劝你讨个小？&rdo;

&ldo;提过。我同她说……&rdo;

周少棠突然顿住，因为他原来的话是：&ldo;算了，算了，&lso;若要家不和，讨个小老婆&rso;。&rdo;话到嘴边，想起忌讳：第一，螺蛳太太就是&ldo;小老婆&rdo;；第二，胡雪岩家&ldo;十二金钗&rdo;，&ldo;小老婆&rdo;太多，或许就是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的原因。总之，令人刺心的话，决不可说。

于是他改口说道：&ldo;内人虽有这番好意，无奈一时没有合便宜的人，只好敬谢不敏了。&rdo;

&ldo;这倒是实话，要有合适的人，是顶要紧的一桩。&lso;若要家不合，讨个小老婆&rso;，大家总以为指大太太吃醋，其实不然！讨小讨得不好，看大太太老实好欺侮，自己恃宠而骄，要爬到大太太头上。那一来大太太再贤惠，还是要吵架。&rdo;

周少棠没有想到自己认为触犯忌讳的那句俗语，倒是胡雪岩自己说了出来。不过他的话也很有道理，螺蛳太太固然是个现成的例子；古应春纳妾的经过，他也知道。都可以为他的话作注脚。

&ldo;少棠，你我相交一场，我有力量帮你的时候，没有帮你什么……&rdo;

&ldo;不，不！&rdo;周少棠插嘴拦住，&ldo;你不要说这话，你帮我的忙，够多了。&rdo;

&ldo;好！我现在还要帮你一个忙，替你好好儿物色一个人。&rdo;

&ldo;大先生！&rdo;周少棠笑道：&ldo;你现在倒还有闲工夫来管这种闲事？&rdo;

&ldo;正事轮不到我管，有刘抚台、德藩台替我操心，我就只好管闲事了。&rdo;

满腹牢骚，出以自我调侃的语气，正见得他的万般无奈。周少棠不免兴起一种英雄末路的苍凉之感。再谈下去，说不定会掉眼泪，因而起身告辞。

胡雪岩握着他的手臂，仿佛有话要说，却两次欲言又止，终于松开了手说：&ldo;再谈吧！&rdo;

半夜里叩中门，送进来一封信，说是藩台衙门的专差送来的。螺蛳太太将胡雪岩唤醒了，拿一盏水晶玻璃罩的&ldo;洋灯&rdo;，让他看信。

看不到几行，胡雪岩将信搁下，开口说道：&ldo;我要起来。&rdo;

于是螺蛳太太叫起丫头，点起灯火，拨旺炭盆，服侍胡雪岩起身，他将德馨的信，置在桌上细看。一张八行笺以外，另有一个抄件，字迹较小，需要戴老花眼镜，才看得清楚。

抄件是一道上谕：&ldo;谕内阁：给事中郎承修奏请，责令贪吏罚捐巨款，以济要需一折，据称该给事中所开赃私最着者，如已故总督瑞麟、学政何廷谦、前任粤海关监督崇礼及俊启、学政吴宝恕、水师提督翟国彦、盐运使何兆瀛、肇难道方浚师、广州府知府冯端本、潮州府知府刘湘年、廉州府知府张丙炎、南海县知县杜凤治、顺德县知县林灼之、现任南海县知县卢乐戌，皆自宫广东后，得有巨资，若非民膏，即是国帑等语，着派彭玉麟将各该员在广东居官声名苦何，确切查明，据实具奏。&rdo;这跟胡雪岩无关。

另有一个附片，就大有关系了：&ldo;另片奏：闻阜康银号关闭，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文煜，所存该号银数至七十余万之多，请即查明确数，究所从来，据实参处等语，着顺天府确查具奏。&rdo;

接下来再看德馨的亲笔信，只有短短的两行：&ldo;事已通天，恐尚有严旨，请速为之计。容面谈。&rdo;

&ldo;你看！&rdo;胡雪岩将信递了给螺蛳太太，&ldo;话没有说清楚，&lso;容面谈&rso;是他来，还是要我去？&rdo;

&ldo;等我来问问看。&rdo;螺蛳太太将递信进来的丫头、由镜槛阁调过来的巧珠唤了来，关照她到中门上传话，赶到门房去问，藩司衙门来的专差，是否还在？如果已经走了，留下什么话没有？

这得好一陈工夫才会有回话，胡雪岩有点沉不住气了，起身蹀躞，喃喃自语：&ldo;严旨，严旨！是革职还是抄家？&rdo;

螺蛳太太一听吓坏了，但不敢现诸形色，只将一件大毛皮袍，一件贡缎马褂堆在椅子上，因为不管是德馨来，还是胡雪岩去，都要换衣服，所以早早预备在那里。

&ldo;&lso;速为之计&rso;，怎么&lso;计&rso;法？&rdo;胡雪岩突然住足，&ldo;我看我应该到上海去一趟。

&ldo;为啥？&rdo;

&ldo;至少我要把转运局的公事，弄清楚了，作个交代，不要牵涉到左大人，我就太对不起人了。&rdo;

&ldo;光是为这件事，托七姐夫就可以了。&rdo;

&ldo;不！还有宓本常，我要当面同他碰个头，看看他把上海的帐目，清理得怎么样了。&rdo;

商议未定之际，只见巧珠急急来报，德馨已经微服来访。胡雪岩急忙换了衣服，未及下楼，已有四名丫头，持着宫灯，前引后拥地将德馨迎上楼来。

胡雪岩在楼梯口迎着，作了一个揖，口中不安地说：&ldo;这样深夜，亲自劳步，真正叫我不知道怎么说了！&rdo;

&ldo;自己弟兄，不必谈这些。&rdo;德馨进了门，还未坐定，便即说道：&ldo;文中堂怕顶不住了。&rdo;

&ldo;文中堂&rdo;便是文煜，现任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所以称之为&ldo;中堂&rdo;。

他是八旗中有名的殷实大户，发财是在福州将军任上。海内冲要重镇，都有驻防的将军，位尊而权不重，亦谈不到什么入息，只有福州将军例外，因为兼管闽海关，五口通商以后，福州亦是洋商贸易的要地，税收激增，所以成了肥缺，文煜因为是恭王的亲戚，靠山甚硬，在这个肥缺上盘踞了九年之久，及至内调进京，又几次派充崇文门监督，这也是一个日进斗金的阔差，数十年宦囊所积，不下千万之多。在阜康，他是第一个大存户，一方面是利害相共，休戚相关；一方面他跟胡雪岩的交情很厚，所以从阜康出事以后，他一直在暗中支持，现在为邓承修一纸&ldo;片奏&rdo;所参，纸包不住火，自顾不暇，当然不能再替胡雪岩去&ldo;顶&rdo;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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