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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第1页）

安顿好了两拨客人，七姑奶奶上床已交半夜子时了，向丈夫问起胡雪岩的公事，听说其中有写信给何桂清的这一段周折，当时就&ldo;跳&rdo;了起来。

&ldo;这是什么时候？还容得你们&lso;城头上出棺材，大兜大转&rso;！且不说杭州城里的人都快饿死光了，光是看小父叔这副样子来讨救兵，就该连夜办事。&rdo;她气鼓鼓他说，&ldo;真正是，看你们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怎么这样子娘娘腔？&rdo;

古应春笑了，&ldo;你不要跟我跳脚，你去问你哥哥！&rdo;他说：&ldo;不是我劝，五哥跟郁老大的过节还不肯解呢！&rdo;

&ldo;等我去！&rdo;七姑奶奶毫不迟疑地，&ldo;等我去跟五哥说。&rdo;

不用她去，尤五恰好还有私话要跟妹夫来说，一开门就遇见，见她满脸不悦的样子，不由得诧异。

&ldo;怎么？跟哪个生气？&rdo;

古应春一听这样，赶紧拦阻：&ldo;七姐，你跟五哥好好说。五哥有五哥的难处，只要你讲得有道理，五哥会听的。&rdo;

&ldo;好，我就讲道理。五哥，你进来坐，我请问你一句话，是小爷叔的交情要紧？还是什么制台、抚台的面子要紧？&rdo;

&ldo;你问这话啥意思？&rdo;

&ldo;自然有讲突。你先回了我的话，我再讲缘故给你听。&rdo;

&ldo;当然小爷叔的交情要紧。&rdo;

&ldo;好！&rdo;七姑奶奶脸色缓和下来了，&ldo;我再同一句，杭州被围，跟我们潜帮与郁老大的过节，五哥，你倒放在天平上秤一秤，哪一方来得重？&rdo;

尤五哑然，被驳得无话可说。古应春又高兴，又有些不安，因为虽是娘舅至亲，到底要保持一分客气，有些话不便率直而言，现在有了&ldo;女张飞&rdo;

这番快人快语，足以折服尤五，但又怕他妻子得理不让人，再说下去会使得尤五起反感，希望她适可而止。

七姑奶奶长了几岁，又有了孩子，自然亦非昔比，此时声音放得平静了：&ldo;依我说，小爷叔是想替你挣面子，其实主意不大高明。&rdo;

&ldo;这样说，你必有高明主意？&rdo;古应春点她一句：&ldo;倒不妨慢慢说给五

哥听一听，看看行不行得通？&ldo;

&ldo;要做官的出来拉场，就有点吃罚酒的味道，不吃不行……&rdo;

&ldo;对！&rdo;尤五一拍大腿，大为称赏，&ldo;阿七这话说到我心里了，小爷叔那里我不好驳，实实在在是有些这样的味道。&rdo;

&ldo;江湖事，江湖了。&rdo;七姑奶奶又有些慷慨激昂了，&ldo;五哥，你明天去看郁老大，只说为了解杭州之围和小爷叔的交情，向他低头，请他帮忙。这话传出去，哪个不说你大仁大义？&rdo;

尤五凝神想了一下，倏然起身，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他要跟妹夫说的私话，就是觉得不必惊动官府，看看另外有更好的办法没有？这话，现在也就不必再说了。

一到小南门内乔家滨，老远就看到郁家的房子，既新且大。郁馥华的这所新居落成不久，就有小刀会起事，为刘丽川用了三年，咸丰五年大年初一，江苏巡抚吉尔杭阿由法国海军提督辣尼尔帮忙，夺回了上海县城，郁馥华收复故居，大事修茸，比以前更加华丽了。

尤五还是第一次到郁家来，轻车简从，无人识得，他向来不备名帖，只指一指鼻子说：&ldo;我姓尤，松江来的。&rdo;

尤五生得劲气内敛，外貌不扬，衣饰亦朴素得很，郁家的下人不免轻视，当他是来告帮求职的，便谈谈地说了句：&ldo;我们老爷不在家，你明天再来。&rdo;

&ldo;不，我有极要紧的事，非见你家老爷不可。请派人去找一找，我就在这里立等。&rdo;

&ldo;到哪里去找？&rdo;郁家的下人声音不好听了。

尤五是极有涵养的人，而且此来既然已下了降志以求的决心，亦就容易接受委屈，便用商量的语气说道：&ldo;既然如此，你们这里现成的条凳，让我坐等，可以不可以？&rdo;

郁家门洞里置两条一丈多长的条凳，原来供来客随带的踉班和轿佚歇脚用的，尤五要坐，有何不可？尽管请便就是。

这一坐坐了有个把时辰，只见来了一辆极漂亮的马车，跨辕的俊仆，跳下车来，将一张踏脚凳放在车门口，车厢里随即出来一名华服少年，昂然入门。

这个华服少年是郁馥华的大儿子郁松年，人称&ldo;郁家秀才&rdo;，郁馥华虽发了大财，总觉得子侄不得功名，虽富不贵，心有未足，所以延请名师，督促郁松年下帷苦读。但&ldo;场中莫论文&rdo;，一直连个秀才都中不止，因而捐银五万，修茸文庙，朝廷遇有这种义举，不外两种奖励，一种是饬令地方官为此人立牌坊褒奖，一种是增加&ldo;进学&rdo;，也就是秀才的名额。郁葫华希望得到后一种奖励，经过打点，如愿以偿。

这是为地方造福，但实在也是为自己打算。学额既已增加，&ldo;入学&rdo;就比较容易，郁松年毕竟得青一拎。秀才的官称叫做&ldo;生员&rdo;，其间又有各种分别，占额外名额的叫做&ldo;增生&rdo;，但不论如何，总是秀才，称郁松年为&ldo;郁家秀才&rdo;，表示这个秀才的名额，是郁家斥巨资捐出来的，当然有点菲薄的意味在内。

但是郁松年倒非草包，虽不免纨袴习气，却是有志于学，彬彬有礼，当时已经在下人一片&ldo;大少爷&rdo;的招呼声中，进入屏门，忽然发觉有异，站定了，回身注视，果然看到了尤五。

&ldo;尤五叔！&rdo;他疾趋而前，请了个安，惊喜交集地问，&ldo;你老人家怎么

在这里？&ldo;

&ldo;我来看你老人家，&rdo;尤五气量甚宽，不肯说郁家下人的坏话，&ldo;听说不在家，我等一等好了。&rdo;

&ldo;怎么在这里坐？&rdo;郁松年回过脸去，怒声斥责下人：&ldo;你们太没有规矩了，尤五爷来了，怎么不请进去，让贵客坐在这里？&rdo;

原先答话的下人，这才知道自己&ldo;有眼不识泰山&rdo;。自家主人跟尤五结怨，以及希望修好而不得的经过，平时早就听过不止一遍，如今人家登门就教，反倒慢客，因此而得罪了尤五，过在不有，说不定就此敲碎了绝好的一只饭碗，所以吓得面无人色。

尤五见此光景，索性好人做到底了，&ldo;你不要骂他，你不要骂他。&rdo;他赶紧拦在前面，&ldo;管家倒是一再邀我进去，是我自己愿意在这里等，比较方便。&rdo;

听得这一说，郁松年才不言语，&ldo;尤五叔，请里面坐！&rdo;他说，&ldo;家父在勘察城墙，我马上派人去请他回来。&rdo;

&ldo;好的，好的！实在是有点要紧事，不然也不敢惊动你老人家。&rdo;

&ldo;尤五叔说哪里话？请都请不到。&rdo;

肃客入厅，只见华堂正中，悬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御笔四个大字：&ldo;功襄保赤&rdo;。这就是郁馥华此刻去勘察城墙的由来。当收复上海时，外国军舰在浦江南码头开炮助攻，从大南门到大东门的城墙，轰坏了一大片，朝廷以郁家巨宅曾为刘丽川使用，郁馥华难免&ldo;资匪&rdo;之嫌，罚银十万两修复城墙，而经地方官陈情，又御赐了这一方匾额。如今又有太平军围攻上海的风声，郁馥华怕自己所修的这段城墙，不够坚固，万一将来由此攻破，责任不轻，所以连日勘察，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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