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炮想了一下,咬一咬牙说:&ldo;好!&rdo;
开门掷骰,是个&ldo;五在首&rdo;,吴大炮抓起牌来就往桌上一翻,是个天杠,顿时面有得色。那少年却慢条斯理地先翻一张,是张三六,另外一张牌还在摸,吴大炮却沉不住气了,哗啦一声,将所有的牌都翻了开来,一面检视,一面说:&ldo;小牌九没有&lso;天九王&rso;,你拿了天牌也没用。&rdo;
刘不才在牌上的眼光最锐利,一目了然,失声说道:&ldo;上门赢了,是张红九。&rdo;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拿手一摸,喜滋滋地说:&ldo;真叫得着!&rdo;
翻开来看,果然是张红九,凑成一对,吴大炮气得连银子带牌往前一推,起身就走。
&ldo;吴大炮。&rdo;那少年喊道,&ldo;我推庄,你怎么走了?&rdo;
&ldo;没有钱赌什么?&rdo;
&ldo;你的银票不是钱?别家的我不要,阜康的票子,我不怕胡雪岩少!拿来,我换给你。&rdo;
吴大炮听得这一说,却不过意似地,在原位上坐了下来。等那少年洗牌时,便有人问道:&ldo;小张大爷,你推大的还是推小的?&rdo;
这小张大爷的称呼很特别,刘不才却是一喜,原来他就是张秀才的&ldo;宝
贝儿子&ldo;。市井中畏惧张秀才,都称他张大爷,如今小张必是子以父贵,所以被称为小张大爷。这样想着,便整顿全神专注在小张身上。
小张倒不愧纨袴,做庄家从容得很,砌好牌才回答那个人的问话:&ldo;大牌九&lso;和气&rso;的时候多,经玩些。&rdo;
于是文文静静地赌大牌九。刘不才要找机会搭讪,便也下注,志不在赌,输赢不大,所以只是就近押在上门。
这个庄推得很久,赌下风的去了来,来了去,长江后浪推前浪似地,将刘不才从后面推到前面,由站着变为坐下。这一来,他越发只守着本门下注了。
慢慢地,小张的庄变成霉庄,吴大炮扬眉吐气,大翻其本,下门一直是&ldo;活门&rdo;,到后来打成&ldo;一条边&rdo;,唯一的例外,是刘不才的那一注,十两银子孤零零摆在上门,格外显眼。
这有点独唱反调的意味,下风都颇讨厌,而庄家却有亲切之感,小张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感动的神色。
刘不才心里在说,有点意思了!但却更为沉着,静观不语。
&ldo;上门那一注归下门看!&rdo;吴大炮吼着。
&ldo;对不起!&rdo;小张答道:&ldo;讲明在先的,大家不动注码。&rdo;
吴大炮无奈,只好跟刘不才打交道:&ldo;喂!喂!上门这位者兄的注码,自己摆过来好不好?配了我再贴你一半,十两赢十五两。&rdo;
刘不才冷冷问道:&ldo;输了呢?&rdo;
&ldo;呸!&rdo;吴大炮狠狠向地下吐了口唾吴:&ldo;活见鬼。&rdo;
刘不才不作声,小张却为他不平,&ldo;吴大炮!&rdo;他沉下脸来说,&ldo;赌有赌品,你赌不起不要来,人家高兴赌人家的上门,关你鸟事!你这样子算啥一出?&rdo;
&ldo;好了,好了!&rdo;有人打岔解劝,&ldo;都离手!庄家要下骰子了。&rdo;
骰子一下,吴大炮一把抓住,放在他那毛茸茸的手中,眯着眼掀了几掀,很快地分成两副,一前一后摆得整整齐齐,有人想看一下,手刚伸到牌上,&ldo;叭达&rdo;一声,挨了吴大炮一下。不问可知是副好牌,翻开来一比,天门最大,其次下门,再次庄家,上门最小。照牌路来说,下门真是&ldo;活门&rdo;。
配完了下门,庄家才吃刘不才的十两银子,有些不胜歉疚地说:&ldo;我倒情愿配你。&rdo;
&ldo;是啊!&rdo;刘不才平静地答道:&ldo;我也还望着&lso;三十年风水轮流转&rso;,上门会转运。现在……&rdo;他踌躇了一会,摸出金表来,解下表坠子问道:&ldo;拿这个当押头,借五十两银子,可以不可以?&rdo;
这表坠子是一块碧绿的翡翠,琢成古钱的式样,市价起码值二百两银子,但小张却不是因为它值钱才肯借:&ldo;有啥不可以?我借五十两银子给你,要啥押头?&rdo;
&ldo;不!庄家手气有关系。&rdo;刘不才固执地,&ldo;如果不要押头,我就不必借了。&rdo;
其实他身上有小张所信任的阜康的银票,有意如此做作,是要铺个进身之阶。等小张揭手,他五十两银子也输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请教住处,说第二天拿银子来赎。
&ldo;你贵姓?&rdo;小张问。
&ldo;敝姓刘。&rdo;
&ldo;那我就叫你老刘。&rdo;小张说,&ldo;我倒喜欢你这个朋友,东西你拿回去,好在总有见面的时候,你随便哪一天带钱来还我就是。&rdo;说着又将那块翡翠递了过来。
&ldo;你这样子说,我更不好收了。府上在哪里?我明天取了银子来赎。&rdo;
&ldo;说什么赎不赎?&rdo;小张有些踌躇,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不在家,姓刘的&ldo;上门不见土地&rdo;,有何用处?如果为了等他,特意回家,却又怕自己把握不住自己的行踪。
刘不才很机警,虽不知他心里怎么在想,反正他不愿客人上门的意思,却很明显。自己有意将表坠子留在他那里,原是要安排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不必一定到他家,还有更好的地方。
&ldo;小张大爷,&rdo;他想定了就说:&ldo;你如果不嫌弃,我们明天约个地方见面,好不好?&rdo;
&ldo;好啊!你说。&rdo;
&ldo;花牌楼的阿狗嫂,你总知道?&rdo;
小张怎么不知道?阿狗嫂是有名的一个老鸨,主持一家极大的&ldo;私门头&rdo;,凡是富春江上&ldo;江山船&rdo;中投怀送抱的船娘,一上了岩都以阿狗嫂为居停。小张跟她,亦很相熟,只是杭州被围,花事阑珊,乱后却还不曾见过。
因而小张又惊又喜地问,&ldo;阿狗嫂倒不曾饿杀!&rdo;
&ldo;她那里又热闹了。不过我住在她后面,很清静。&rdo;
&ldo;好!明天下午我一定来。&rdo;
刘不才的住处是阿狗嫂特地替他预备的,就在后面,单成院落,有一道腰门,闩上了便与前面隔绝,另有出入的门户。
&ldo;张兄,&rdo;刘不才改了称呼,&ldo;阜康的票子你要不要?&rdo;
&ldo;喔,我倒忘记了。&rdo;小张从身上掏出一个棉纸小包,递了过去,&ldo;东西在这里,你看一看!&rdo;
&ldo;不必看。&rdo;刘不才交了五十两一张庄票,银货两讫以后,拉开橱门说道:&ldo;张兄,我有几样小意思送你。我们交个朋友。&rdo;
那些&ldo;小意思&rdo;长短大小不一,长的是一支&ldo;司的克&rdo;,小的是一只金表,大的是一盒吕宋烟,还有短不及五寸,方楞折角的一包东西,就看不出来了,样子象书,小张却不相信他会送自己一部书。而且给好赌的人送书,也嫌&ldo;触霉头&rdo;。
&ldo;你看这支&lso;司的克&rso;,防身的好东西。&rdo;刘不才举起来喝一声:&ldo;当心!&rdo;接着便当头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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