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张上门,邀刘不才到家。张秀才早就煮酒在等了。
为了套交情,刘不才不但口称&ldo;老伯&rdo;,而且行了大礼,将张秀才喜得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
&ldo;不敢当,不敢当!刘三哥,&rdo;他指着小张说,&ldo;我这个畜主从来不交正经朋友,想不到交上了你刘三哥。真正我家门之幸。&rdo;
&ldo;老伯说得我不曾吃酒,脸就要红了。&rdo;
&ldo;对了,吃酒,吃酒!朋友交情,吃酒越吃越厚,赌钱越赌越薄。&rdo;他又骂儿子,&ldo;这个畜生,就是喜欢赌,我到赌场里去,十次倒有九次遇见他。&rdo;
&ldo;你也不要说人家。&rdo;小张反唇相讥,&ldo;你去十次,几次遇见我,总还比你少一次!&rdo;
&ldo;你看看,你看看!&rdo;张秀才气得两撇黄胡子乱动,&ldo;这个畜生说的话,强词夺理。&rdo;
刘不才看他们父不父,子不子,实在好笑,&ldo;老伯膝下,大概就是我这位老弟一个。&rdo;他说,&ldo;从小宠惯了!&rdo;
&ldo;都是他娘宠的。家门不幸,叫你刘三哥见笑。&rdo;
&ldo;说哪里话!我倒看我这位老弟,着实能干、漂亮。绝好的外场人物。&rdo;
一句话说到张秀才得意的地方,敛容答道:&ldo;刘三哥,玉不琢,不成器,我这个畜生,鬼聪明是有的,不过要好好跟人去磨练。回头我们细谈,先吃酒。&rdo;
于是宾主三人,围炉小饮,少不得先有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谈到差不多,张秀才向他儿子怒一怒嘴,小张便起身出常屋,四面看了一下,大声吩咐他家的男仆:&ldo;贵生,你去告诉门上,老爷今天身子不舒服,不见客。问到我,说不在家。如果有公事,下午到局子里去说。&rdo;
这便是摒绝闲杂,倾心谈秘密的先声,刘不才心里就有了预备,只待张秀才发话。
&ldo;刘三哥,你跟雪岩至亲?&rdo;
话是泛泛之词,称呼却颇具意味,不叫&ldo;胡道台&rdo;,而直呼其字,这就是表示:一则很熟,二则是平起平坐的朋友。刘不才再往深处细想一想,是张秀才仿佛在暗示:他不念前嫌,有紧要话,尽说不妨。
如果自己猜得不错,那就是好征兆,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想起胡雪岩的叮嘱:&ldo;逢人只说三分话&rdo;,所以很谨慎地答道:&ldo;是的,我们是亲戚?&rdo;
&ldo;怎么称呼?&rdo;
&ldo;雪岩算是比我晚一辈。&rdo;
&ldo;啊呀呀,你是雪岩的长亲,我该称你老世叔才是。&rdo;张秀才说,&ldo;你又跟小儿叙朋友,这样算起来,辈分排不清楚了。刘三哥,我们大家平权最好!&rdo;
&ldo;不敢!不敢!我叫张大爷吧。&rdo;刘不才不愿在礼节上头多费工夫,急转直下地说,&ldo;雪岩也跟我提过,说有张大爷这么一位患难之交,嘱咐我这趟回杭州,一定要来看看张大爷,替他说声好。&rdo;
&ldo;说患难之交,倒是一点不错。当初雪岩不曾得发的时候,我们在茶店里是每天见面的。后来他有跟王抚台这番遇合,平步青云,眼孔就高了。一班穷朋友不大在他眼里,我们也高攀不上。患难之交,变成了&lso;点头朋友&rso;。&rdo;
这是一番牢骚,刘不才静静听他发完,自然要作解释:&ldo;雪岩后来忙了,礼节疏漏的地方难免,不过说到待朋友,我不是回护亲戚,雪岩无论如何在&lso;不伤道&rso;这三个字上,总还做到了的。&rdo;
&ldo;是啊!他外场是漂亮的。&rdo;张秀才说:&ldo;承蒙他不弃,时世又是这个样子,过去有时难过,也该一笔勾销,大家重新做个朋友。&rdo;
&ldo;是!&rdo;刘不才答说,&ldo;雪岩也是这个意思。说来说去,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叶落归根,将来总要在一起。雪岩现在就是处处的留相见的余地。&rdo;
这番话说得很动听,是劝张秀才留个相见的余地,却一点不着痕迹,使得内心原为帮太平军做事而惶惑不安的张秀才,越发觉得该跟胡雪岩&ldo;重新做个朋友&rdo;了。
&ldo;我也是这么想,年纪也都差不多了,时世又是如此。说真的,现在大家都是再世做人,想想过去,看看将来,不能再糊涂了。我有几句话!&rdo;张秀才毅然说了出来:&ldo;要跟刘三哥请教。&rdo;
听这一说,刘不才将自己的椅子拉一拉,凑近了张秀才,两眼紧紧望着,是极其郑重、也极其诚恳的倾听之态。
&ldo;明人不说暗话,雪岩的靠山是王抚台,如今已不在人世。另外一座靠山是何制军,听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既然这样子,我倒要请教刘三哥,雪岩还凭啥来混?&rdo;
这话问在要害上,刘不才不敢随便,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宁慢勿错。所以一面点头,一面细想,如果随意编上一段关系,说胡雪岩跟京里某大老如何如何,跟某省督抚又如何如何?谎话也可以编得很圆,无奈张秀才决不会相信,所以这是个很笨的法子。
刘不才认为话说得超脱些,反而动听,因而这样答道:&ldo;靠山都是假的,本事跟朋友才是真的。有本事、有朋友,自然寻得着靠山。&rdo;他又补上一句:&ldo;张大爷,我这两句话说得很狂。你老不要见气。&rdo;
&ldo;好!&rdo;张秀才倒是颇为倾心,&ldo;刘三哥,听你这两句话,也是好角色!&rdo;
&ldo;不敢,我乱说。&rdo;
&ldo;刘三哥,我再请教你,&rdo;张秀才将声音放得极低:&ldo;你看大局怎么样?&rdo;
这话就不好轻易回答了,刘不才拿眼看一看小张,小张会意,重重点头,表示但说不妨。
&ldo;我从前也跟张大爷一样,人好象闷在坛子里,黑漆一团。这趟在上海住了几天,夷场上五方杂处,消息灵通。稍为听到些,大家都在说:&rdo;这个&lso;不长的!&ldo;
一面说,一面做了个手势,指一指头发,意示&ldo;这个&rdo;是指太平军,张秀才听罢不响,拿起水烟袋,噗噜噜、噗噜噜,抽了好一会方始开口。
&ldo;你倒说说看,为啥不长?&rdo;
&ldo;这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尽的……&rdo;
刘不才的口才很好,何况清军在战场上,又实在是占了些主动,刘不才分析局势,将张秀才说得死心塌地。他也知道他们父子的名声不好,必得做一件惊世骇俗,大有功于乡邦的奇行伟举,才能遮掩得许多劣迹,令人刮目相看。现在有胡雪岩这条路子,岂可轻易放过?
&ldo;刘三哥,我想明白了,拜托你回复雪岩,等官军一到,撵走长毛,收复杭州,我做内应。到那时候,雪岩要帮我洗刷。&rdo;
&ldo;岂止于洗刷!&rdo;刘不才答说,&ldo;那时朝廷褒奖,授官补缺,这个从军功上得来的官,比捐班还漂亮些!&rdo;
果然,等清军夺回杭州,张秀才父子因为开城迎接藩司蒋益澧之功,使小张获得了一张七品奖札,并被派为善后局委员。张秀才趁机进言,杭州的善后,非把胡雪岩请回来主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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