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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第1页）

&ldo;好，好，多谢，多谢。&rdo;

坐得不久，门房回出来说：&ldo;我家太太说，乌老爷不是外人，又是螺蛳

太太请来的，请上房里坐。&ldo;

上房在三厅上，进了角门，堂屋的屏门已经开了在等，进门便是极大的一个雪白铜炭盆，火焰熊熊，一室生春。门房将乌先生交给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关上屏门，管自己走了。

&ldo;阿春！&rdo;朱太太在东面那间屋子里，大声说道：&ldo;你问一问乌老爷，吃了点心没有，如果没有，马上关照厨房预备。&rdo;

&ldo;吃过，吃过。&rdo;乌先生对阿春说：&ldo;谢谢你们太太，不必费心。&rdo;

他的话刚完，门帘掀处，朱太太出现了，穿一件灰鼠皮袄，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小小一个发髻上，一面插一支碧玉挖耳，一面佩一朵红花，脸上还薄薄地搽一层粉，双眼明亮，身材苗条，是个&ldo;老来俏&rdo;。

&ldo;乌老爷，老久不见了，乌太太好？&rdo;她一面说，一面挽手为礼。

&ldo;托福，托福！&rdo;乌先生作揖还礼，&ldo;宝如兄不在家？&rdo;

&ldo;天不亮，去料理施粥去了。&rdo;朱宝如多少年来都是善堂的董事，公家有何赈济贫民的惠政，都有他一份。

&ldo;可佩，可佩！&rdo;乌先生说：&ldo;积善之家，必有余庆。&rdo;

&ldo;这也难说。&rdo;朱太太停了一下，未毕其词，先尽礼节，&ldo;请坐，请坐！&rdo;

接着又在茶几上望了一下，已有一碗盖碗茶在，便不作声了。

&ldo;朱太太，我今天是螺蛳太太托我来的。昨天我去，她正好把你要的药找到了，顺便托我送来。另外有一支人参，就算送年礼了。&rdo;

&ldo;正是！&rdo;朱太太不胜歉然的，&ldo;胡大先生出了这种事，她还要为我的这点小事情操心，又送这么一支贵重的人参，我受是受了，心里实在说不出的，怎么说呢，只好说，实在是说不出的难过。&rdo;

&ldo;彼此至交，总有补情的时候。喔，还有件事，螺蛳太太说有一个枕头寄放在你这里。&rdo;

说到这里，乌先生很用心地注视她的反应，直到她点了头，他一颗心才放了下去。

&ldo;有的。&rdo;她问：&ldo;怎么样？&rdo;

&ldo;螺蛳太太说：这个枕头，她想拿回去。&rdo;

&ldo;好极！&rdo;朱太太很快地答了这两个字，然后又说：&ldo;乌老爷，说实话，当初她带了一个枕头来，说要寄放在我这里。她没有多说，我也没有多问，明晓得是犯法的，我也只好替她挺。挺是挺了，心里是一直七上八下，担心会出事。现在要拿回去，在我实在是求之不得。乌老爷，你请稍为坐一坐，我马上拿出来，请你带回去。&rdo;说着，起身便走。

这一番话，大出乌先生的意料，在他设想的情况中，最好的一种是：朱太太承认有此物，说要收回，毫无异议，但不是她亲自送去，便是请螺蛳太太来，当面交还。不过她竟是托他带了回去。

要不要带呢？他很快地作了一个决定：不带。因为中间转了一手，倘或有何差错，无端卷入是非，太不划算了。

因此，他急忙向刚掀帘入内的朱太太说道：&ldo;朱太太，你不必拿出来，我请螺蛳太太自己来领回。&rdo;

于是朱太太走了回来，等乌先生将刚才的话，复又说了一遍，她平静地答说：&ldo;也好！那就请乌老爷告诉螺蛳太太，请她来拿。不晓得啥时候来？&rdo;

&ldo;那要问她。&rdo;

朱太太想了一下说：&ldo;这样，她如果有空，今天下午就来，在我这里便

饭。胡大先生的事，大家都关心，想打听打听，又怕这种时候去打搅，变成不识相，既然她要来，我同她谈谈心，说不定心里的苦楚吐了出来，也舒服些。&ldo;

情意如此深厚，言语如此恳挚，乌先生实在无法想象她会是如胡雪岩所形容的，那种阴险的妇人。

然而，胡雪岩的知人之明是有名的，莫非竟会看走了眼？

这个内心的困扰，一时没工夫去细想，他所想到的，只是赶紧要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螺蛳太太，因而起身说道：&ldo;朱太太，我不打搅了。&rdo;

&ldo;何不吃了便饭去？宝如也快回来了，你们可以多谈谈。&rdo;

&ldo;改天！改天。&rdo;

&ldo;那么，&rdo;朱太太沉吟了一会说：&ldo;螺蛳太太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照规矩是一定要&lso;回盘&rso;的。不过，一则不敢麻烦乌老爷，再则，我同螺蛳太太下半天就要见面的，当面同她道谢。请乌老爷先把我的意思说到。&rdo;

馈赠仪物，即时还礼，交送礼的人带回，称为&ldo;回盘&rdo;。朱太太礼数周到，越使乌先生觉得胡雪岩的话，与他的印象不符。坐在轿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最后获得一个折衷的结论，胡雪岩看人不会错，自己的印象也信得过，&ldo;仓廪实而知礼节&rdo;，这朱太太从前是那种人，现在发了财要修修来世，已经回心向善了。

他不但心里这样在想，而且也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螺蛳太太。她当然很高兴，使得胡雪岩很奇怪，因为她那种喜形于色的样子，在他已感觉到很陌生了。

&ldo;有啥开心的事情？&rdo;

螺蛳太太觉得事到如今，不必再瞒他了，&ldo;我同你老实说了吧！我有一个枕头寄放在朱太太那里。现在可以拿回来了……&rdo;她将整个经过情形，细说了一遍。

胡雪岩不作声，只说了一句：&ldo;好嘛，你去拿了回来再说。&rdo;

&ldo;对，拿了回来，我们再商量。&rdo;她想了一下说：&ldo;或者拿到手不拿回家，就寄放在乌先生那里，你赞成不赞成。&rdo;

&ldo;赞成。&rdo;胡雪岩一口答应。他对这个枕头是否能顺利收回，将信将疑，倘或如愿以偿，当然以寄存在乌先生处为宜。

带着阿云到了朱家，螺蛳太太在大厅檐前下轿。朱太太已迎在轿前，执手问讯，她凝视了好一会：&ldo;你瘦了点！&rdo;接着自语似地说：&ldo;怎么不要瘦？

好比天塌下来一样，大先生顶一半，你顶一半。&ldo;

就这句话，螺蛳太太觉得心头一暖，对朱太太也更有信心了。

到得上房里，盖碗茶，高脚果盘，摆满一桌，朱太太又叫人陪阿云，招呼得非常周到。乱过一阵，才能静静谈话。

&ldo;天天想去看你，总是想到你事情多，心乱。&rdo;朱太太又说：&ldo;你又能干好客，礼数上一点不肯错的，我去了，只有替你添麻烦，所以一直没有去，你不要怪我。&rdo;

&ldo;哪里的话！这是你体恤我，我感激都来不及。&rdo;

&ldo;我是怕旁人会说闲话，平时那样子厚的交情，现在倒象素不往来似的。&rdo;

&ldo;你何必去管旁人，我们交情厚，自己晓得。&rdo;螺蛳太太又加一句：&ldo;交情不厚，我也不会把那个枕头寄放在这里了。&rdo;

&ldo;是啊！&rdo;朱太太紧接着她的话说：&ldo;你当初把那个枕头寄放在我这里，我心里就在想，总有点东西在里头。不过你不说，我也不便问。今天早晨，乌老爷来说，你要拿了回去，再好没有，我也少背多少风险。喔，&rdo;她似乎突然想起，&ldo;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一支参，实在不敢当。螺蛳太太，我说实话，大先生没有出事的时候，不要说一支，送我十支，我也老脸皮收得下，如今大不同了，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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