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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孟仁贽不说有意，也不说无意，只一揖笑道：&ldo;多谢相公！&rdo;

这当然是愿意的表示，于是赵普派了一个小吏，引他去访周保权。临别之际，约他晚间便酌，孟仁贽称谢应诺。

到了周保权的住处，只见门额大书&ldo;右千牛卫上将军府&rdo;，及至投刺请见，才知道这位&ldo;上将军&rdo;只有十三、四岁，倒生得文质彬彬，教养极好。陪着他见客的，都是周行逢的旧属；连左右侍奉的厮役，都是一口浓重的乡音。这一下，孟仁贽才相信朝廷真个宽大。

到得黄昏，赴宴相府，虽说便酌，实为盛宴。赵普所约的陪客，都是高继冲的伯叙‐‐高保融的兄弟：卫尉卿高保绅、将作监内作坊使高保宣、鸿胪少卿高保绪、司农少卿高保节、左监门卫将军高保逊。

宴罢回玉津园，已有两名访客在等着，请教姓氏，才知是孙遇和杨蠲；孟仁贽大惊问道：&ldo;不是说两公被捕，至死不屈；原来不曾死！&rdo;

&ldo;是！&rdo;杨蠲微有窘色地回答道：&ldo;不但我们两人未死，连赵彦韬亦未死。&rdo;

&ldo;喔，他人呢？&rdo;

&ldo;在王全斌军中充当向导‐‐&rdo;

&ldo;那，&rdo;孟仁贽打断他的话问：&ldo;王全斌军列成都，怎的不曾见他？&rdo;

&ldo;赵彦韬不曾入蜀。&rdo;杨蠲答道：&ldo;大军攻到兴州，他留在那里当本州的马步军都指挥使。&rdo;

孟仁贽把这意外的会晤，细想了想，才弄清楚事实真相：&ldo;这一说，所谓至死不屈，原是故意这么说的。&rdo;

&ldo;事非得己，只是朝廷为了保护我三家在蜀眷口，不能不出此虚饰的举动。请王爷恕罪！&rdo;说着，杨蠲和孙遇一起伏地请罪。

&ldo;罢了，罢了，你们请起来。&rdo;孟仁贽叹口气说：&ldo;如今又算一家人了。你们在这里可还好？&rdo;

&ldo;不瞒王爷说，&rdo;这一次是孙遇开口了：&ldo;我与杨蠲，为赵彦韬所出卖，起初虚与委蛇，只想找个机会逃回蜀中；要逃也还容易，但细想一想，天下岂可长此割裂纷扰，必定于一，必归于英明有道之君，那就一动不如一静了。&rdo;

&ldo;今日来谒王爷，是特申故主之义。&rdo;杨蠲接口说道：&ldo;不知官家何时可以到京？&rdo;

&ldo;休再说&lso;官家&rso;了！如今只有一位官家。&rdo;孟仁贽不胜感慨地：&ldo;前路茫茫，将来还不知是何了局？&rdo;

&ldo;王爷也休如此说。宋主既视天下为一家，王爷何必自己见外？&rdo;杨蠲接着又问：&ldo;王爷可曾去看过右掖门外、面临御河的大宅？共有五百多间，日夜赶工，如今已在装修。&rdo;

&ldo;喔！&rdo;孟仁贽很关切地：&ldo;有五百多间？&rdo;

&ldo;是的，起造得美仑美奂，真是王侯第宅。&rdo;

这让孟仁贽得到一个领悟，孟昶入朝，不失封侯之份；不然住这样的大宅便不相称了。

杨、孙是奉了使命的，要探问孟昶入朝的日期，以及中途会不会有意外？因为孟昶无论身份、修养，到底与高继冲、周保权大不同；拜表投降，或者不是出于衷心所愿，中途可能有羞惭自尽等等不测之处，探明了意向，好预作防范、因而又问起，孟昶何时自成都起程的话。

&ldo;总在这个月。&rdo;孟仁贽答道：&ldo;王全斌命人拆取殿材，造船二百艘，从峡路人京，到底那一天起程，要看船造得怎么样？&rdo;

&ldo;是！&rdo;杨蠲想了想，很谨慎地说：&ldo;老太后高年跋涉，这里都不大放心，官家总须谨慎将护才好。&rdo;

&ldo;是啊！&rdo;孟仁贽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意，所以这样答道：&ldo;主公所以忍辱者在此！失掉先朝疆土，不息已甚；岂可再负不孝之名？&rdo;

这个答覆，在杨蠲听来，相当明确，也相当满意；有李太后在，孟昶决不会有什么决绝的举动，可以放心了。

于是，杨蠲悄悄向赵普去覆命，修奏皇帝。皇帝深为嘉慰，决定派礼部侍郎窦俨到江陵迎候；同时有一道答诏，交孟仁贽带回。曾诏不曾封口，上面写的是：

朕以受命上穹，临制中土，姑务保民而崇德，岂思右武以佳兵？至于临戎，益非获已。矧惟益部，僻处一隅，靡思僭窍之愆，辄肆窥觎之志；潜结并寇，自启衅端，爰命偏师，往申吊伐。

灵旗所指。逆垒自平，朕常中宵怃然，兆民何罪？屡驰驿骑，严戒兵锋；务宣拯溺之怀，以尽招携之礼，而卿果能率官属而请命，拜表疏以祈恩，托以慈亲，保其宗祀，悉封府库，以待王师，追咎改图，将自求于多福；匿瑕含垢，当尽涤于前非。朕不食言，尔无他虑！

19

&ldo;照这道诏令看，似乎可以无虑。&rdo;花蕊夫人问道：&ldo;不知雅王说些什么？&rdo;

容颜惨淡的孟昶，连声音都哑了，&ldo;说什么也无用！&rdo;他指着舟外答道：&ldo;滔滔江水，难洗一身耻辱。&rdo;

花蕊夫人不知如何安慰他？亡国之痛，她亦不下于孟昶。但是，她更重视的是，李太后和孟昶的安全，夜夜枕上思量，总觉得此去不能安心。从来降王多无善果；虽然宋主仁厚，还是不能不作最后的打算。这个打算她已经有了；只等孟仁贽回来，看是何光景？再作最后的定夺，所以一定需要知道他在汴京的所见所闻。既然孟昶不愿多说，她就只有直接去找孟仁贽商议了。

听完他的陈述，花蕊夫人总算宽心大放：&ldo;我有一件事跟你谈。&rdo;她说：&ldo;如今有个宫女，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你看应该作何处置？&rdo;

孟仁贽一时无从回答，他先得弄清楚她问这话的意思。

于是他问：&ldo;官家对此女作何打算，可是还要给她什么封号？&rdo;

花蕊夫人苦笑了：&ldo;今日之下，那里谈得到此？而且官家还不知道有这回事。&rdo;

&ldo;然则应该让官家得知才是。&rdo;

&ldo;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停当了。再去告诉他。&rdo;花蕊夫人面色凝重地说：&ldo;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孟家不能不作最后的打算。&rdo;

这两句话，入耳心惊。但细想一想，孟仁贽虽佩服她顾虑深远，却也觉得她不免杞人之忧；宋主仁厚，在汴京所见所闻的一切，纵不能疑虑尽释，但眼前决无危险。所谓：&ldo;覆巢之下，安有完卵&rdo;，意味着她怕有&ldo;族诛&rdo;之危，更是决不会有的事。

因此他便益持审慎保留的态度，沉默着等她作进一步的表示。

&ldo;我有这么一个打算，想把那个宫女，放了出去。你看如何？&rdo;

这就是所谓&ldo;最后的打算&rdo;，在任何情形之下，孟家还有一条根留着；宗族血胤所关，孟仁贽不敢公然表示反对，想了想说道：&ldo;此是家事。不如请太后裁决。&rdo;

&ldo;不！&rdo;花蕊夫人摇摇头说：&ldo;这话如何能向太后开口？不惹她老人家伤心？&rdo;

岂止伤心，还要让太后惊惧不已！孟仁贽也醒悟了；太后只要问一句：为何要把怀孕的宫女放了出去？怕到了汴京，教人家杀得一个不留？这话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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