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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她走在公园里浓荫遮蔽的林荫道上，心里不住地告诉着自己：&ldo;假山后面，第三条石凳。记住，第三条！&rdo;前面就是假山了。她一条一条数过去，眼前不远处，就是第三条石凳。成瑶谨慎地看看，石凳上果然坐着个人，可是，报纸遮住了他的脸，能看到的，只是那身灰绸夹袍和黑呢便鞋。这个人是谁呢？成瑶四边环顾着，看着没有人注意自己，便走了过去。她正盘算着，对这个陌生人怎样开口时，正好看报的人，放下了报纸，和成瑶打了个照面。

&ldo;啊！李大哥！&rdo;成瑶高兴地叫了一声。找她的人，正是二哥的好朋友李敬原。

&ldo;瑶妹，你怎么这样慌张？&rdo;李敬原递了块手绢给她，让她揩揩汗。

&ldo;你不晓得，汽车挤得要死！&rdo;成瑶掠了掠额上的刘海，&ldo;差点还赶不上呢！&rdo;

李敬原微笑了一下，慢慢站起来，带着成瑶离开林荫路，在公园里散步。他默默地走着，过了好一阵也不讲话。成瑶自然不清楚李敬原的心境。她等了一阵，不见李大哥开口，心里难免有些纳闷。既然从沙坪坝把她找来，为什么见了面却不谈话。成瑶张了张嘴，想要问他，又不知怎样问起。这时李敬原似乎已看出她的急切心情，就低声地颇有深意地问：&ldo;成瑶，你相信自己是勇敢的吗？&rdo;

&ldo;什么？&rdo;成瑶感到他问得奇怪：&ldo;我什么都不怕！&rdo;&ldo;不，我说的勇敢，还意味着坚定，顽强和果决。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有这样一个同志，他从来不怕困难，忠心耿耿，为革命工作，从不要求荣誉和酬劳；甚至连他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一个共产党员。他担负着秘密的任务，连他的亲人也未必了解他的工作。后来，他不幸被捕了。当他被捕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党和同志的安全。敌人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了，他却神色不变地把约好的警号‐‐一把扫帚，挂到窗口上去。他虽然被捕了，同志们却因此脱险。你说，这种忘我的无胃精神，是不是勇敢的表现？这位同志是不是一个勇敢的人？&rdo;

李敬原的问话，引起了成瑶的担心，因为她的好朋友孙明霞，昨天下午到她的未婚夫刘思扬那里去了，约好今天上午回校开小组会，可是她竟没有回来，莫不是她遇到了危险？因此她急切地问：&ldo;这个勇敢的同志，叫什么名字啊？&rdo;&ldo;他就是你二哥。&rdo;李敬原注视着成瑶秀丽的眼睛，慢慢地说：&ldo;你二哥今天被捕了。&rdo;

&ldo;啊？&rdo;成瑶脸色一变，她不敢相信这件意外的事情。这个星期天，她留在学校里参加活动，没有回家，完全不知道二哥被捕的消息！心里一阵绞痛，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ldo;对勇敢的人，泪水会玷污他的名字！&rdo;

&ldo;不，我没有哭！&rdo;成瑶眼泪盈眶，可是她倔强地抬起头来说。&ldo;我是他的妹妹……我，我应该给他的名字增加光辉。&rdo;&ldo;对。&rdo;李敬原的声音带着激动，&ldo;我们有这样的同志和亲人，应该感到自豪！&rdo;

接着，李敬原又告诉她：除她二哥以外，还有几位同志同时被捕了。

&ldo;许大哥？小余？&rdo;成瑶反复念着熟悉的名字，不禁脱口说道：&ldo;这……太可怕了。&rdo;

&ldo;唔？你说什么？&rdo;

&ldo;不，不，我是说太，太可惜了。&rdo;成瑶心里阵阵紧缩，感到难忍的悸痛。&ldo;我并不怕，我只是难过，我心里痛苦……&rdo;过了好一阵，成瑶才抑制着激动的心情，慢慢地说：&ldo;许大哥、二哥、小余，都是我的哥哥……我爱他们，我爱二哥。不久以前，我对二哥的谨慎还不理解。李大哥，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冒着危险找我……&rdo;

&ldo;我找你，并不是冒险，而是对同志，对党负责。&rdo;李敬原从容地把有关成岗的情况，告诉成瑶。他一边谈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周围的环境，他像父亲一样，挽着成瑶的手臂，慢慢走着，轻轻耳语着……他讲的许多事情，对成瑶来说，全是初次听到。不过他没有提到在出事以前，党已决定成岗不再办《挺进报》，准备派他利用厂长身分，以及和总厂厂长的良好关系，去加强兵工厂的斗争。

&ldo;你多么地了解他啊！李大哥，你心里一定比我更难过。&rdo;成瑶久久地默不作声，她咬着自己苍白的嘴唇，清楚庄重地说：&ldo;我心里多么羞愧，现在我才知道，就是二哥，在印《挺进报》。&rdo;她抬起明洁的目光，宣誓般地诉说着：&ldo;不，我不能只是心里难过。就要像你……懂得深沉的爱和恨，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应该自己走路，也能够自己走路了……《挺进报》不能停刊，李大哥，让我来做这项工作。&rdo;

李敬原领着成瑶，又折向动物园。他没有正面答复成瑶的要求，却低声说：&ldo;一个人的作用，也许是渺小的，但是当他把自己完全贡献给革命的时候，他就显示了一种高贵的品质。&rdo;

成瑶默默地咀嚼着李敬原话里的涵义。这句话，像一道甘泉，深深地注进她的心田；又像一道明朗的阳光，照亮她的灵魂，使她从沉重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感受到一种严格的要求和力量，也使她从今以后，在困难的环境里，永远不忘这庄严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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