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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半途离开，睡到半夜被饿醒，姜尚尧睁着眼睛寻思这会儿哪家饭店有庆娣爱吃的夜宵。正在起来买夜宵还是陪她继续睡的念头里挣扎，铃声响起。他循着声音在地毯上杂乱的衣服堆里找到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一点许，再回头看庆娣，她仍旧是之前的姿势沉睡着。姜尚尧悄然掩上门，站走廊里问：&ldo;严关，什么事？&rdo;&ldo;huáng毛不见了，十二点巡逻回来点过名，那时他还在。&rdo;严关说话一如既往地简洁。严关办事稳当，既然他说不见了，自然是已经经过确认，姜尚尧问：&ldo;最近他有没有什么反常？&rdo;元宵过后，为了避开聂二的追捕寻仇，姜尚尧安排了huáng毛在矿上保安队上班。聂二伏法如今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的承诺已经完成，至于huáng毛，或许他衡量自己无力完成jiāo易，胆怯之下偷偷溜走也有可能，但是姜尚尧隐隐感觉没有这么简单。&ldo;最近……他的电话好像多了一点。&rdo;huáng毛xg格y郁内向，和外界联系频繁确实异于寻常。知道huáng毛被他藏在周村的仅有几个人，姜尚尧心中警铃大作，沉吟片刻，吩咐严关说：&ldo;你带下面人继续在附近村子找，我在市里看看。&rdo;十二点到现在足够huáng毛搭车闻山，姜尚尧定定神，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出来，直接驱车到了市医院。进了住院部大楼，他特意从消防楼梯登上十一楼，转过走廊上便看见光耀立在窗边的身影。平常守夜的起码有六七个人，现在走廊上空dàngdàng的。姜尚尧进一步确定了心中的猜想，走过去递烟给光耀，自己也点燃一支，才问说：&ldo;我来晚了？&rdo;&ldo;没有。&rdo;&ldo;今晚值夜的人除了你其他人全不在，完事后你打算怎么向黑子解释？&rdo;光耀猛吸一口烟，避开姜尚尧冷峻的目光，迟疑说：&ldo;四儿请了她们去吃夜宵。四儿是王霸龙的大徒弟，如果黑子有心彻查，首要目标就是王霸龙。这倒是祸水东引的好计。&ldo;石头，我催过你几次，这是不能拖。&rdo;光耀抬起脸，像下了决断，&ldo;他消息路子广，丧狗的事遮掩不了几天，如果知道我跟你通了气反水……既然你留了huáng毛这个后手，当用也就该用了。&rdo;元宵时与huáng毛达成jiāo易为的就是这一天，可谁知聂二和区德跟前世冤孽似的，聂二刚进去，区德居然查出来患病，还是必死的肝癌晚期。在目睹了黑子的悲伤哀痛后，惯来果决的姜尚尧就开始在道义与亲qg的天平上左右摇摆。区德在苏醒后死活不听家人劝导，坚决不去原州大医院就医，姜尚尧何尝不明白这举动代表了什么？闻山是区德的老底盘，有信得过的子侄和手下，二十四小时有人轮流值班，守着病房生人勿进。生死关头仍然着眼于安全，区德分明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至于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有可能为了改遗嘱，也有可能为了进一步确认消息，安排后手针对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姜尚尧理智上明白光耀的选择无比正确，但是感qg上他深知如有疏漏，自己将来无法面对黑子指控的双眼。&ldo;石头，黑子也是我的兄弟，我和你有一样的困扰。&rdo;光耀眼神无奈。姜尚尧将烟头扔出窗口，透过那一点微光，像看见死不瞑目的景程，直到湮灭于黑暗。那血cháo扑面而来，窒息感几乎将他淹没。他深喘一口气，扭头问光耀：&ldo;huáng毛什么时候到？&rdo;光耀看看表，&ldo;应该快了。&rdo;&ldo;我已经来了。&rdo;走廊转角的y影里悄无声息地现出个瘦弱的人影，满头枯糙般的huáng毛，昏huáng灯光下淡淡的琥珀色眼睛，正是从矿场里潜逃出来的huáng毛。区德早年有肝硬化病史，他是老派人，讳疾忌医，这大半年来偶有疼痛只是忍耐而过。诊断出肝癌晚期后，连小婶那样的无知妇人也懂得是癌中之王，顿时好丧一般哭声大作。苏醒后的区德得知病qg倒是冷静，一边吩咐光耀和霸龙安排人手轮值，防范聂二的人乘隙来寻仇，一边电召了他的律师安排后事。他已经出现腹水症状，但是听家人劝说转往省会医院时，他摇头不止，清醒时曾告诉黑子：&ldo;放心，你叔怎么也要熬到聂二吃了花生米那一天。&rdo;姜上尧背着手站在病chuáng边，冷眼大量chuáng上区德急剧消瘦的病躯，目光缓缓上移，停留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三年前，他以矿场百分之二十的年利润和一个承诺为代价，jiāo换出光耀吐露的一句话‐‐&ldo;让他活得狗都不如，再给他狗一样的生活，他就会像狗一样乖乖听话。&rdo;从那天起，再面对这个买尸在狱中救了他一条xg命，出狱后大笔财力支持他开拓事业的男人，他心底毫无一丝感恩之qg。&ldo;姜哥……&rdo;守在门边的光耀提醒他，&ldo;时间不多了。&rdo;病chuáng上的区德在深度的昏睡中像感觉到什么，手足一阵细微的痉挛。他缓缓睁开眼睛，撞上姜尚尧审视的目光的那一刹那，他双眼怒睁，置于被上的双手青筋bào突，急yu撑起身子，接着像耗尽了全部力气般，又重重地摔了回去。英雄末路，即使此刻心如铁石的姜尚尧也为之叹惋。&ldo;德叔……&rdo;光耀在区德醒来时已知机地退后，隐在y影里，而huáng毛则前进了一步，踱至chuáng脚。区德见到huáng毛时，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姜尚尧循地目光看去，huáng毛半弯着腰，向上挑着眼，以惯有的看人方式大量病chuáng上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姜尚尧微笑说：&ldo;德叔，介绍你认识。这位是huáng毛，景程的好兄弟。姚景程。&rdo;听见那三个字，区德呼吸明显急速起来。&ldo;他专程来多谢你，当年是德叔你青眼有加，看重了景程，送景程进了阎王殿。另外，也想问ー句，为什么？&rdo;这一句话姜尚尧是代huáng毛发问，多日深思过后，这个答案他其实早己了然。那时候整个铁路小区都知道他对雁岚姐弟爱护有加，雁岚姐弟如果有任何差池，他一定会不惜代价地伸出援手。当年的景程冲动叛逆浮燥，即使区德的出发点并不是要景程的命，但巧妙地利用和推波助澜是一定有的，可以说，区德的落并下石是祸端之源，是他的一己私念铸成了姚家三□的悲剧。区德已经几日没有进食，靠滴注维持生机，刚才那一下起身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此时有心开口也已无力。&ldo;石头……&rdo;他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放弃，只是无奈地笑。&ldo;德叔，你利用景程打击我，只要他出亊，为钱也好，为报仇也好，我都会为你卖命。只是，为什么会是我？&rdo;为什么？为了当年英子对他的不屑一顾？为了迷jian了她之后的那个淸晨她送他的两个耳光？为了她去边疆时他一路追着火车喊她的名字，她头也不回的决然？为了再见时，她牵着的孩子，从那张小脸蛋上，依稀能看到她爱的那个男人的轮廓？三十多年不复的青chun里，他也爱过恨过，也流过泪，也揉碎了心。区德凅的眼里隐艳闪现水光，最后从眼角滑出一滴泪。&ldo;姜哥。&rdo;光耀再次提醒。这熟悉的声音令区德心神剧震，他口里嗬嗬有声，直瞪着声音来路。光耀低叹，知道躲不过去，缓缓由y影里出来。二十多年来视之为心腹，视之若子侄，区德犹有些难以置信。他微张着嘴，目光从梁光耀身上移向姜尚尧。惊怔过后，有一层更浓重的恐惧浮起心头，他一直担心养虎为患，却不知他患在肘腋。&ldo;养士如饲鹰，饱则飚去，饥则噬主&rso;，德叔，你那套老观念没用了。我和光耀，没人甘心做你的鹰犬。&rdo;&ldo;你好……&rdo;如此境地，区徳笑得磊落，&ldo;你做得很好。&rdo;姜尚尧绷着下巴，目光停留在区徳那张松弛的老脸上，却穿透了二十年记忆，回到积沙围的小院子。那时暑假他最爱与黑子去河里玩，玩到满身泥水地上岸，回到院子里，小桌上徳叔笑眯眯地备好了酒菜等着他俩。那时德叔尚年轻，光耀也不过二十岁的小伙子，满院子人来人往，年少单纯的他尚不知那小小的院落埋藏有那许多y谋与秘密。他从遥远的时光收回视线，转头望向huáng毛，huáng毛眼里暗淡无光，扯扯嘴角聊作回应。光耀先行把门打开，在姜尚尧踏出门口的一霎，区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二十年前那般的浑厚有力，&ldo;小宝，你答应过我！&rdo;姜尚尧回头望去，面对一位父亲的哀求，他默然点头。小宝是黑子的弟弟，而他也向来注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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