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如果仔细听的话,节奏似乎又慢了点,而一些需要快弓处理的地方也被她以极大幅度的挥弓压弦混了过去,整个人拉琴的动作舒展而缓慢,给人一种极为安宁的感觉。
音乐指导再一次变了表情。很显然这演奏已经没有弓法可言了,浅井千寻显然是在乱拉一气,可旋律没变,全部节奏放慢的情况下细节部分处理的很好……恐怕只有对琴和谱极为熟悉才能做到这一步。
此时的浅井千寻,脑子里很空。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害怕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先前脑内幻象的情形都是假的,甚至有可能是无法实现的,稍微理智些的人都会在发现这一点时立刻叫停自己的思想,并且告诉自己“别再想下去了!”。而兴奋的是,这样的幻想、回忆,让她感到很开心,明明严令禁止自己不准再想,却还是跃跃欲试地想要挑战一下那些幻象。
感觉到自己心跳都开始加快,浅井千寻越发觉得,麻生绫香的心情也是如此。
她喜欢椎名裕司,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幻想着自己和他在一起,就连拉琴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可又不敢想太多,只能在那个触及心灵防线的边缘不断地试探,伸出一只手踢出一只脚,在陷进去更深之前再飞快地退出来。
可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这样浅尝辄止的幻想,也会令人感到愉快。
稍微越界一些也没事吧,反正只是自己偷偷想而已,除了自己谁都不会知道。
浅井千寻觉得自己拉琴的动作越发大了,拉弓推弓的节奏也越发均匀,虽然手指在指板上跳跃得依然活泼,音也没错,但实在是太随便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拉琴上,而是满脑子都在想别的。她想到了许久之前自己站在宇都宫的一家便利店屋檐下,有个人冒着雨从车上下来站到自己面前;还想到了在冲绳沙滩上他不容分说要抱着自己回宾馆,还有,在空荡的放映厅,还是那个人,说“我说过要给你庆功”……
也许,当初命在旦夕时,椎名裕司从天而降,一枪解决麻生绫香身后敌人时,她就已经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他了吧。
想到这里,浅井千寻的心情忽然好起来,连带着演奏也变得欢快而热烈,拉琴的速度重新提了上去,真真正正的g大调奏鸣曲重新回响在了人们耳边。
一直有一台机器在以近景和特写的距离对着浅井千寻,而此时,中井导演眼尖地从屏幕上看到,那个闭着眼拉琴的少女,嘴角居然无意识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一个极美的梦中。她的五官本就精致得无可挑剔,原本是有些冷漠的一张脸,因为这样的一个笑容而忽然变得明艳起来,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人在开心时会怎么笑?
肌肉放松,眉间清明,嘴角的弧度翘得自然而刚好,周身仿佛散发着一种光亮,如雾,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心里一松,快乐起来。
这是一种气场,让人无法反抗就自动缴械投降的气场。
浅井千寻做到了。
就在所有人都被浅井千寻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吸引时,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拉琴的动作突兀地一顿,没有及时收住的弓在琴弦上划出一声如锯子切木般难听的尖鸣。而后,镜头前的人一下睁开眼,几乎有些错愕地愣了。
……她刚才都在想什么啊!
且不说椎名裕司才刚进组没多久,身份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自己也没和他相熟起来,就算抛开这些不谈,自己怎么能只因为对方救过自己的命,就这样轻易地喜欢了?
而且……
想到之前自己看到的江口遥和裕司站在一起时的情景,麻生绫香又有些犹豫起来。江口遥,小遥她,可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啊。
浅井千寻愣了。
或者说,麻生绫香愣了。
她举着琴,拎着弓,就这样因为突然插|进来的现实而被迫从美好的梦中醒过来,不知所措地定在了原地。
再然后,她忽然皱起眉,转身,动作迅速地把琴装进盒子,结束了刚才有些不像自己的可笑行为。而先前脸上的笑容,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少女再次恢复成为人们所熟悉的那个人,那个麻生绫香。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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