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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泽诚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看她要坐下来，忽然伸手拦住她，低声说：&ldo;别坐，太凉了。&rdo;

洛瑶不理，拿开他的手，侧头微笑着看他：&ldo;我看到了那些画，真漂亮。&rdo;

他不置可否地转开脸，并没有接话。

&ldo;为什么画里都是你和你妈妈？你爸爸呢？&rdo;

他愈发地沉默了下去，侧脸的线头似乎也在倏然见绷紧了，身体仿佛僵成了冰雕。

洛瑶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去握住他的手：&ldo;告诉我好吗？&rdo;

她的手很柔软，仿佛是初开的花瓣，温热而带着怯怯的羞涩，正努力地想要让他变得暖和起来。

隔了很久，展泽诚终于转过脸，反握了她的手，淡淡地笑了笑。

&ldo;我父亲并不爱我母亲，他爱的一直是你的老师。&rdo;

只是头一句话，便惊得洛瑶几乎要站起来，可是他已经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并没有让她挣脱。

&ldo;三年前的事……&rdo;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又寂静了下来，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ldo;洛瑶，你知道吗？我很爱我的母亲。&rdo;

&ldo;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只有我一个人。她很爱我，如果不是因为牵涉到了那些往事，她不会变成这样。&rdo;

&ldo;你的老师在得知云初寺可能被拆迁之后，又因为想到易钦是我父亲名下的，所以给他写了一封信。而那封信又寄到了老宅子里，被我母亲看到了。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去世了，可是因为没有声张，喻教授并不知道。所以，在我和你知道这件事之前，我母亲早就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rdo;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ldo;那时候我觉得奇怪，只是一个简单的保护古建筑的决议，我在征询意见的时候，却是前所未有的阻力重重。当时我以为是自己刚刚接手工作，或许不够服众。因为父亲死后，一直是我母亲在代理集团事务，我就想，如果是她去说明，会不会好一些。&rdo;

&ldo;我对她说明之后，又将替代方案一并给她看过。她却用十分严厉的语气警告我。她说，云初寺非拆不可。当时集团大半的事还是她在主持，她这样坚持，我毫无办法。&rdo;

&ldo;后来喻教授亲自来易钦找我。当时我在开会，出来的时候秘书就告诉我，我母亲看到了她，把他带走了，说是去了西山的工地。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也赶去了西山。&rdo;

&ldo;虽然当时集团的决定是方案照旧，可正式拆迁却不是在哪一天。我赶到的时候，发现工程已经开始了，才知道日期提前了。&rdo;

他发现自己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他的母亲站在那块高地上，仿佛是手握生死大权的女皇，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而她身边的那个女子，脸色苍白，抚着胸口，摇摇欲坠。他知道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仿佛是有人在自己面前砸碎了美玉，什么都稀落一地，残缺不堪。

不顾母亲的责怪，他只来得及将喻教授接回自己的车里，诚恳地道歉：&ldo;抱歉，我不知道我母亲是怎么了……但是专家组明天就会赶来，我会尽量将一切保存下来，再找地方原样重建。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rdo;

喻惠茹似乎还在艰难的喘息，最后却没有询问云初寺的事：&ldo;你的父亲……去世了吗？&rdo;平稳了气息，她竭力镇定地说，&ldo;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你父亲的墓地？&rdo;

他扬眉看着她，心底滑过诧异：&ldo;您认识我父亲？&rdo;

&ldo;我们是同学。&rdo;喻惠茹简单地说，&ldo;只是很久没有联系了。&rdo;

单色的大理石肃穆而庄严，正中的那张照片亦是黑白的，那个年轻男人五官硬朗而英俊。喻惠茹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几乎难以站稳，只是有些恍惚地问身边这个眉目和父亲十分相似的年轻人：&ldo;这是吴越山？&rdo;

他沉稳地点了点头。

吴越山……当初他们开玩笑说的，将来又来避世的桃源……几十年后，海誓山盟之后，他终于还是选择葬在了这里。

那一天展泽陪着喻惠茹站了很久，直到最后，他淡淡地开口：&ldo;我不明白。&rdo;

是的，他完全不明白，这样简单的事，最后却复杂至此。

&ldo;寻找云初寺，是你父亲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rdo;喻惠茹笑得很温和，&ldo;或者你是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其实也是你父亲的故事。&rdo;

他们坐在车里，他安静地听着这个已经老去，却依然风姿娴雅的女子婉婉的讲述。讲他们青年时如何意气飞扬，讲她如何和他的父亲相爱，他的父亲如何在濒死的家族和爱情之间的抉择，而他的母亲如何一厢情愿地爱上了他的父亲。

&ldo;后来，我送你父亲到了机场。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那时候他就像那张照片里一样年轻好看。我们都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了，所以我把他的模样记得很牢很牢……可是看到刚才那张照片，我才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原来他的眼睛这么亮，我居然记不起来了……&rdo;

展泽打断她，语气很平和地说：&ldo;你是说，我要站在你们的立场上，痛恨我的母亲破坏了你们的爱情？&rdo;

喻惠茹只是怔了怔，最后微笑着摇头：&ldo;不，不是的。你母亲很好，她很爱你的父亲。我想，如果没有我，你和你的母亲都会更幸福一些。&rdo;

他愣了愣：&ldo;你知道我们不幸福？&rdo;

而她也叹了口气：&ldo;你父亲那样的人，我很了解他。当初如果不是你祖父把一个家族压在了他的肩上，他也未必就会屈服。不管怎么样，你母亲救了展家，他应该还是感激的。&rdo;

展泽只是觉得累，又隐隐地觉得一切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母亲只是因为一直以来心中的愤恨，所以执意地要毁掉自己的丈夫和他爱的人年轻时候的一个约定。站在他的立场，他拿什么评价谁对谁错？

&ldo;我不希望你误会你父亲。他在结婚以后，我们之间真的再也没有了联系。我想，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和丈夫。&rdo;她有些吃力地闭上了眼睛，&ldo;谢谢你愿意带我来再见他一面。&rdo;

展泽和父亲并不亲近，又或许是因为展景荣太忙。年少的时候，他对父亲，更多的是敬畏。可有时候，展景荣也会抱着他，指着花园中的茶树，教他怎样摘采，怎样品冻顶乌龙。而他也在父亲去世后，照着他的嘱咐，将最后一盒冻顶乌龙送到了西山的那间寺庙里。

最后，在那里遇到了白洛瑶。

算来算去，难道不都是巧合吗？

&ldo;你很爱洛瑶吧？&rdo;喻惠茹的双目秀长而明亮，忽然看了他一眼，&ldo;我没有孩子，这辈子也只有学生。她就像是我最小的孩子。洛瑶是个好孩子，如果可以，好好对她。&rdo;

&ldo;另外，这些事，我并不愿意别人知道，如果可以，也请替我保密。&rdo;她忽然笑了笑，凄凉中难掩当年的无限光彩，&ldo;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好的回忆。&rdo;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到年轻人点头，就困倦地倚着车门沉沉地睡去了。而他送她回医院，遇到白洛瑶，她漂亮的小脸上已经有了戒备和隔阂：&ldo;你带老师去哪里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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