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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望向结界，声音里忽而带上了一丝痛楚。“我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如此……升莲，我一生追求的，无非成仙得道，斩妖除魔，匡扶天道正义，建立不世功勋……可是，若要这样做，今日我便只能旁观……为何连一个让我出手的理由都不给我呢？升莲，我从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我，竟然救不得你！”

杜曜眉心忽而一跳，陡然转向袁昂，声色俱厉地说道：“袁昂！你为何不想想，升莲一生际遇，皆由你起，皆由你终！她无辜被你带累，失去花蕾给你做心，却误了花期，被一贬至此！现在，还要为了成全你封神成仙的愿望，心甘情愿为女娲娘娘所收，从此千百年修炼之功全数毁于一旦，坠入六道轮回不得翻身！你，难道一点也不愧疚？不动容？你要修仙证道，却不惜毁却他人命运与一生修为？你这不是无情，竟是黑心哩！”

袁昂猛然一震。然而他却并没有回答杜曜的话，更没有回应杜曜的指责。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一片混沌的结界。他凝视的清直目光，仿佛可以穿越结界的阻碍，直直射入我的内心。

他的身躯忽然又震动了一下。他抬起一只手抚在自己胸口，目光变为那般地不可置信，喃喃道：“莫非……她真的消失了？女娲娘娘真的将她当作妖孽收伏了？若是不曾，那又为何我胸中这颗心跳动得一阵紧似一阵，似要绞扭断裂，冲破胸口，痛得似要炸碎？莫非……这颗心毕竟是那朵花蕾，是属于她的，当她消失的时候，这颗心……这颗心也就粉碎了，消失了，没有了？”

他脸上浮现了一抹刻骨的痛楚。他转向杜曜，声音低微。

“是这样么？我此刻……这颗心正痛得钻心刺骨，是女娲娘娘要开始收伏她了么？人无心而死，那么……仙无心呢？又待……如何？”

杜曜也是满面意外之色，一时间竟被他问住，呐呐道：“这……我才疏学浅，有所不知……”

我忽然听到女娲发出一声轻笑，低声道：“痴儿！痴儿！”随即，她提高了声音，语调变得冷漠。“何必在此徒然罗咤？无心方能成仙，有义亦是拖累！袁昂，你既是一心成仙除妖，升莲命在旦夕，又与你有何相干？”

《步步生莲》　有情谁道不相思（二）

我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女娲声色俱厉地对我说道：“花妖升莲！今日你大限已至，还不束手就擒？这世上已经无人可以救你！尘世冷漠，人情如冰，千情万义，皆是虚妄！难道你还有所留恋不成？”

女娲声音刚落，我就赫然见到袁昂眼下，直直划出一道水痕！细看分明，原是他眼中眨落了一滴泪，缓缓沿着面颊滑下；而南极仙翁已长叹一声，淡淡说道：“这又是何苦！袁昂，你既已如此，凡情已动，又怎能位居封神之列？本望你一心修炼，为仙界建此大功，怎知你懵懂之中，已犯下封神大忌！袁昂，你可后悔？”

袁昂闻言，怔愣不已，慢慢抬起一只手来，在自己面容上碰触到那行泪迹，喃喃道：“这……这不是我……而是那颗来自于升莲的心，让我所流出的泪……”

杜曜这次似乎真的动了怒，大步走到袁昂面前，沉声道：“袁昂！我本敬你大义凛然，身为此次讨伐之师的先锋，屡立奇功，也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没想到你本性居然如此懦弱退缩，居然可以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升莲为你牺牲？而且，事到如今，你还要把落泪犯忌的责任，推到升莲给你的那颗心上？你须知，若无升莲给你的那朵花蕾，你今日又如何能成仙封神？只怕早已坠入六道轮回，不知在哪里受苦哩！而升莲为你所累，今日只怕要在女娲娘娘手下灰飞烟灭，这一切，皆因你而起！而你，枉为神仙，心中，难道竟没有一点道义，没有一点感激，没有一点愧疚么？！”

袁昂一凛，若有所思，目光逐渐转为清明。最后，他忽而仰天长笑。笑声方歇，他蓦然正色对杜曜说道：“杜兄所言极是！愚弟受教了！”

我大为震撼，眼睁睁望着结界外的袁昂振衣长啸，他的掌心忽然升起一簇有若雪色光璨的白色光芒，愈聚愈亮，最后居然变成极薄极锋锐的一片，如刀剑的薄刃，浮在他双掌之间。

袁昂忽然低喝一声，双臂陡然举起，双掌间如刀刃的那片白光也随之升至半空；他定定地望了混沌的结界一眼，眼神蓦地变为极端凌厉，双掌似刀，祭起那片如刃白光，凌空向结界里的混沌虚劈而来！

女娲忽然在我身侧脱口低叫一声，仿佛很惊讶的样子。“呵！‘乾坤在手’？不想袁昂修炼之功，已然高绝至此！”

我很迷惑，但眼见袁昂催动掌心白光化成的利刃，来劈结界混沌，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啊！”。

袁昂那一掌，已然挟带着雷电之势，猛然劈下！虽然设下结界的是道行深厚的女娲娘娘，能量强大，但结界还是被他的剧力万钧震得摇晃了一下。

我忍不住奔向前去，虽然明知袁昂也许听不见我说话，仍高声叫道：“袁昂！你住手吧！我已经……已经这样了，你何苦再违抗女娲娘娘的旨意？”

此时，袁昂眼见一击不中，又将双掌举起，正要再次劈下。但他的动作，忽然在半空中凝固。他蓦然往结界之前奔上几步，失声道：“升莲？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女娲娘娘没有收了你去？”

我大为诧异，不禁向一旁的女娲娘娘看去。只见她庄严面容之上忽而浮现一抹不可解的微笑，沉吟道：“好强的力道啊……竟然把我设下的结界都震裂一条缝隙么？此人修为，确应封神，方不负这一番功业呵……”

我慌乱地转向女娲，语气急促地说道：“求娘娘快快收了我罢！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万般苦楚、六道轮回，我也甘愿承受，或许几世几劫之后，也有重生为人的机会……”

女娲淡淡一笑，并未说话。反而我的声音似是透过那道结界裂开的缝隙传出外面去，袁昂听见了，语调里又气又急，大声吼道：“升莲！不可妄言！你本无辜，为何要被当作妖物，让女娲娘娘收了去？！”

我不理他，只是转向女娲娘娘，一径地说：“求娘娘收了我吧！魂飞魄散也罢，六道轮回也罢，粉身碎骨也罢！我都不在乎了！只是，若有来世，升莲只求娘娘一丝怜悯之意，畜生道也好，地狱道也好，饿鬼道也好，只是再不要让升莲投胎做一朵花！……”

《步步生莲》　有情谁道不相思（三）

袁昂忽然爆发出一声大吼，双掌之间那道光刃忽而转为冷冽的青白色。我不由得停了声音，愣愣地望着迹近疯狂的袁昂。我从没有在那张俊美而淡漠的容颜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也从来没有在那双凌厉而冷峻的眼眸里看到过那种仿若撕裂人心的眼神。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忽而觉得整个结界开始剧烈震颤，定睛一看，原来是袁昂使动掌心光刃，用力一次次劈向他眼中混沌的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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