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最严重时,官府在街上烧起了大火,说是要驱邪。浓烟滚滚中,老陈看见不少人家把家里的旧物件往火里扔,有掉了漆的铜镜,断了弦的琵琶,还有个半旧的布偶。
“这些东西沾了晦气,留着招病。”穿官服的人举着火把嚷嚷。
老陈心里一紧,赶紧跑回铺子,把虞姬往樟木箱里藏。可他刚把箱子盖合上,就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敲门。
“别出声。”老陈对着箱子说,声音发颤,“等过了这阵就好。”
箱子里的响动停了。老陈守在箱边,听着外面的火光噼啪响,心里像被猫抓似的。他知道,傀儡成精的事要是被官府发现,肯定会被当成邪物烧了。当年城西有户人家养的老猫成了精,被道士活活打死,剥皮扒骨挂在城墙上示众。
夜里,老陈做了个梦,梦见他爹坐在灯下雕傀儡,木屑纷飞中,爹忽然抬头对他说:“万物有灵,别亏了它。”
醒来时,樟木箱的锁扣已经开了,虞姬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渐渐熄灭的火光。月光照在它身上,老陈忽然发现,它的眼睛不再是黑琉璃珠,而是变得像两泓清水,映着月光轻轻晃动。
“你想走?”老陈问。
虞姬慢慢转过身,纸唇动了动,竟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春蚕在啃桑叶。老陈凑近了才听清,它在说:“怕。”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虞姬说话,声音细得像根丝线,却带着说不出的委屈。老陈鼻子一酸,伸手想去摸它的头,指尖刚碰到纸发,就听见“嘶”的一声,桑皮纸裂开道小口,露出里面漆黑的木骨。
“我护着你。”老陈把自己的旧棉袄披在虞姬身上,“等瘟疫过了,咱还去赵员外家唱戏。”
虞姬没再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老陈能感觉到,棉袄下的木骨不再是冰凉的,竟带着点温热,像是人的体温。
瘟疫退去时已是初夏,州桥边的柳树抽出新绿,勾栏瓦舍又热闹起来。老陈带着虞姬去出摊,刚支起戏台子,就围过来不少人。
“陈老爹,许久不见,虞姬更水灵了!”有人喊。
老陈笑着拱手,心里却七上八下。他发现虞姬的纸脸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是真的有血气在里面流动。当唱到虞姬自刎时,台下忽然有人惊呼:“血!”
老陈低头一看,只见虞姬握着的木剑上,竟真的滴下几滴暗红的血珠,落在雪白的台布上,像绽开几朵红梅。他慌忙收了傀儡,草草谢了场,抱着木箱就往回跑。
回到铺子里,他拆开虞姬的纸衣,见它心口的位置,木头上竟渗出血来,把桑皮纸浸得透湿。那道他爹刻的“虞”字,此刻红得像是要滴下来。
“这可咋整?”老陈急得直搓手。他想起老王头说过,城南的白云观有位道长,能治邪祟。
第二天一早,老陈揣着钱袋,用布把虞姬裹得严严实实,往白云观去。道长是个白胡子老头,眯着眼打量了虞姬半天,捻着胡须说:“此乃木骨生魂,借人气而成灵,本无害,只是……”
“只是啥?”老陈追问。
“魂灵日盛,木骨难承,不出半年,便会自行溃散。”道长叹了口气,“要么散去魂魄,重回木偶;要么……”
“要么啥?”
“入轮回,投人胎。”道长从袖里摸出个青瓷瓶,“这是忘魂水,让它喝了,便不会再受苦。”
老陈捏着青瓷瓶,手心直冒汗。他想起虞姬半夜给他擦额头的湿布,想起它在火光前说的那个“怕”字,心里像被刀割似的。
“有没有别的法子?”
道长摇摇头:“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老陈抱着虞姬往回走,青瓷瓶在袖袋里硌得他胳膊生疼。路过州桥时,看见一群孩子在放风筝,线断的风筝摇摇晃晃往远处飘,像只断了翅膀的鸟。
“陈老爹,给咱唱段《梁祝》呗!”有孩子喊。
老陈没应声,只是加快了脚步。回到铺子里,他把青瓷瓶往桌上一放,对着虞姬说:“你选吧。”
虞姬看着桌上的瓶子,又看看老陈,纸脸上慢慢洇出粉红,像是人害羞时的模样。它抬起纸手,轻轻碰了碰老陈的手背,然后转身走到戏台边,拿起那套水红裙袄往身上比划。
“你想唱戏?”老陈问。
虞姬点点头,黑亮的眼睛里映着戏台的影子。老陈忽然明白了,它宁愿魂飞魄散,也想再唱一次戏,就像人活一辈子,总得做件自己念想的事。
那天晚上,老陈在铺子里搭起戏台,点上两盏油灯。他没邀观众,就他和虞姬,还有角落里那具沉默的霸王傀儡。
锣鼓点子敲起来,虞姬碎步登场,水袖翻飞间,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灵动。老陈操控着霸王,指尖的铜丝轻颤,像是牵着自己的心跳。当唱到“从一而终,至死不渝”时,他忽然发现,虞姬的眼角沁出了水珠,不是颜料晕开的,而是真的泪水,顺着纸脸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霸王举剑自刎时,虞姬忽然转身,对着老陈深深一拜。老陈的手一抖,十根悬丝全断了。虞姬没倒,反而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纸唇轻启,发出清晰的声音:“谢……谢……”
话音未落,它的身体忽然开始发颤,桑皮纸一片片往下掉,露出里面黄杨木的骨架。老陈想上前抱住它,可刚伸出手,骨架就开始碎裂,像被风吹散的木屑。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满地的碎纸上。老陈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却发现那些碎纸在他手心慢慢化了,变成点点荧光,往窗外飘去。
第二天,老陈把霸王傀儡收进樟木箱,锁上了铺子门。有人说看见他往城外去了,背着个布包,像是要远游。
后来,州桥边的傀儡铺换了新主人,是个年轻的后生,手艺却远不如老陈。有人问起那
具活灵活现的虞姬傀儡,后生总是摇摇头:“没见过,只在箱底找到块刻着‘虞’字的木头。”
再后来,汴京城里流传着个说法,说月圆之夜,有时会看见个穿水红裙袄的姑娘,在州桥边的空地上跳舞,身段柔媚,像极了当年陈老爹的傀儡戏。有胆大的人上前搭话,姑娘却不吭声,只是对着月亮笑,笑声像风吹铜丝,细细的,带着点说不出的温柔。
而那具刻着“虞”字的木头,被老陈埋在了城外的柳树下。每年春天,柳树发芽的时候,埋木头的地方总会长出丛红色的花,像极了傀儡心口那朵开在木头里的花。老陈说,那是虞姬在唱戏呢,你听,风里都是铜丝颤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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