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火攻》载:"造霹雳瓮之法:取太行陶土为坯,内涂松脂,中灌硫黄火油,口封蜂蜡,绘獬豸纹以别官器。凡火攻需三更勘候,细作以醋浸瓦当显形,书方位于阴面,违令者剜目。"永熙四年六月初五,邺城的暑气在暮色中蒸腾,谢渊的獬豸冠缨被汗水浸透,率玄夜卫潜至魏王府粮仓后巷。月过柳梢时,他忽然瞥见仓顶瓦当的獬豸纹尾端多了道刻痕——七道斜杠组成的图案,正是三年前在砖窑地道发现的魏王府火攻暗号。
烈火西焚魏帝旗,周郎开国虎争时
永熙四年六月初五,戌时初刻。粮仓外墙的爬山虎在夜风中轻颤,谢渊的绣春刀鞘刮过砖缝,带出的砖窑红土让他想起昨日在漳河截获的运铁船——船底淤积的红土与眼前砖缝里的土色分毫不差。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醋壶,往瓦当浇去,淡青色的砖面渐渐浮出暗红字迹:"丑时三刻,火烧西营",落款处的火印边缘带着匠人断指刻范特有的歪斜。
"大人,这是逆贼的火攻暗号!"身后的匠人子弟陈虎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谢渊注意到少年腰间挂着半片砖窑残瓦,正是其父亲陈六当年刻范时所用。他轻抚瓦当刻痕,触感与七年前在砖窑遗址发现的匠人指甲印完全吻合——那是匠人被割去手指前,用残甲在砖坯上留下的最后印记。
玄夜司校尉呈上《火攻器具造册》,谢渊借着火折子光芒细辨:"霹雳瓮应绘獬豸吞日纹,"他指向瓦当的北斗状刻痕,"此纹却是魏王府私军标记,与商队密信如出一辙。"话音未落,粮仓内突然飘出松脂燃烧的气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那是火油中掺入匠人血的特有气息。
亥时三刻,玄夜卫撬开粮仓夹层,整箱的火油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谢渊用火石点燃一盏,见坛身暗刻"丙巳一十七",坛底残留的砖窑红土混着人发——这是魏王府私窑烧制时,匠人被强征头发作为陶土黏合剂的罪证。他忽然想起父亲手札中记载的砖窑惨状:"取匠人发以固陶,断指血以调色,每坛火油皆浸三魂。"
"列位请看!"谢渊踢开遮挡的草席,成箱的砖窑残瓦赫然在目。每片瓦背都刻着弩机零件图,"望山""悬刀"等部件旁标着"丙巳"编号,与《兵器监造册》中失踪的三百二十副弩机完全对应。陈虎突然捡起一片瓦,瓦背"扳机"部位的刻痕里嵌着半截指甲,甲床处的"魏烈"字刺青还未完全褪色。
子时初刻,粮仓东侧突然起火,魏王府私军的救火令旗在火光中招展。谢渊用千里镜细看,"救火"二字的柳体笔锋里,暗藏着用匠人血写的"杀俘"二字——血字氧化后呈现的暗紫,正是七年前砖窑匠人被毒杀时的特征。他忽然记起,萧烈的老师正是当年因私铸钱范被斩的前工部侍郎,其书法惯用"魏烈"字收尾,此刻令旗的"火"字末笔,分明是个变形的符号。
"不好!"谢渊猛然转身,"逆贼借救火之名行杀俘之实!"他夺过陈虎手中的残瓦,瓦背弩机图的弩臂位置,竟刻着邺城地形图,箭头直指城南的匠人集中营。玄夜司急报传来:"西营水井已被投毒,正是砖窑私制的砒霜!"
片尾:
丑时初刻,谢渊亲率玄夜卫改掷霹雳瓮于敌军水源地。冲天火光中,魏王府私军慌乱抢运的不是粮食,而是成箱的匠人骨殖——每具骨殖的指骨都刻着"魏烈"字,与漳河断粮案中的断指如出一辙。他看见陈虎抱着一具骨殖跪地痛哭,骨殖颈间的工牌写着"丙巳一十七陈七",正是少年失踪多年的叔叔。
"陈虎,"谢渊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膀,"你看这火光,像不像当年砖窑的火?"少年抬头,火光中浮现出无数断指刻范的手影,恰如七年前那个被大火吞噬的夜晚。谢渊抽出断笏,笏身的裂痕在火光中格外醒目:"当年你父亲拼死保护的范模,此刻正在火里烧出逆贼的罪状。"
寅时三刻,邺城的晨钟敲响。谢渊站在燃烧的粮仓前,见瓦当的血字在火中渐渐模糊,却在灰烬中显露出完整的字迹——那是匠人血与火油在高温下的化学反应。他知道,这场火攻之战烧的不仅是逆贼的粮仓,更是烧尽了掩盖匠人血债的最后一层伪装。当霹雳瓮的余温烤着砖窑红土,当《断指谣》的旋律在火场响起,那些被刻进瓦当、灌进火油、写进令旗的冤魂,终将在律法的火光中,显露出他们永不熄灭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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