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律?刑律》载:"诸审案时犯人暴毙,承审官须即时具结状,申送三司备案。仵作验尸必依五法:一观七窍有无溢血、白沫,二察指甲是否青黑、蜷缩,三验皮肤有无针孔、紫斑,四探喉间是否残留药渣,五辨衣物是否沾有毒粉。若系毒毙,需详记毒物色味、发作时辰,绘《毒毙图》附卷。承审官若隐匿刑伤、谎报病毙,以故纵论:仵作知情同谋者,杖一百,发配烟瘴之地;主官失察者,杖八十,降四级调用;通同舞弊者,斩立决,家属没入官为奴。其失于验明毒类、错判死因者,仵作杖六十,革除功名;主官以失察罪,杖五十,罚俸三年。"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永熙六年冬月,九江按察司的审讯室寒气逼人。谢渊盯着陈懋眉骨下的刀疤,那道斜贯眼角的旧伤在烛火下泛着青白,与宗人府档案里魏王案画押房的刑讯记录画像分毫不差。他的手指划过案几上的界石玉佩,玉坠刻着的"宁"字在陈懋瞳孔里投下阴影,对方袖口的茶渍在粗布上晕染出不规则的形状。
"谢渊的验印锥在案几上敲出三记短点,铜尖与黄花梨木纹碰撞出清越声响:"同知大人可记得,"他翻开宗人府调阅的刑讯图谱,"魏王府长史遇刺案,凶手左眉骨下的刀伤,与您这道疤的走向、深浅分毫不差——当时画押房的《刑案绘像录》,可是盖着大理寺的朱砂官印。"
陈懋的喉结重重滚动,刀疤在烛火下扭曲成怪物的形状:"御史大人仅凭一幅画像便定人罪名?"谢渊将三司会验的土壤报告推至陈懋眼前,三张色卡并排铺开:"庐山隐田红壤含沙三成,"他用银针挑起靴底泥样,"而江州茶引司地处平原,土壤含沙量不足一成。"针尖突然刺入茶梗碎屑,"更妙的是,这些茶梗的叶脉走向,与田册火漆印里的纤维完全一致——宗人府火漆房的匠人说,这种螺旋纹,只有庐山五老峰的野茶才会生长。"
陈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强作镇定:"张某巡察庐山时沾染泥土,何足为奇?"
"巡察?"谢渊突然翻开《九江府衙日志》,"今年三月初七,您申报病假,却在宗人府火漆房外出现——"他抽出火漆房的出入记录,"守吏记得,您袖口沾着的蜡渍,与田册火漆的熔点相同。"验印锥突然抵住火漆样本图,"这种能掺入茶梗的特制火漆,配方藏在宗人府典籍库,而能接触典籍的,只有当年在魏王府当账房的人。"
陈懋拍案而起,烛台里的牛油泼在案几上:"空口无凭!"
谢渊不慌不忙取出验印锥:"锥柄刻着风宪二字,"他展示锥尖的磨损痕迹,"与宗人府失窃的三号验印锥完全吻合——匠人说,这种菱形缺口,是几年前您在魏王府改动火漆时留下的。"
烛芯突然爆出灯花,审讯室陷入三息黑暗。谢渊的绣春刀已横在陈懋颈侧,刀锋贴着对方跳动的血管:"玉牒链响。"他低声道,"十三节青玉链,宗人府每年只打造三副,上一副出现在七年前御史刺杀案现场。"
门外传来玄夜卫甲胄撞击声,百户的声音带着不耐:"谢御史既审不出结果,便交由宁王殿下处置!"
陈懋的狞笑在火光中显形:"御史大人难道不知,九江知府是宁王表弟?这按察司的地砖,都浸着王府的银钱..."他猛然咬向齿间毒囊,谢渊的银针已刺入他手腕,却迟了半步。
黑血从陈懋七窍涌出,他用食指蘸血,在案几划出歪斜的"三"字,指腹按在茶渍上:"三...三杰..."话未说完便气绝。谢渊盯着血字旁的指印,突然想起田册"万顷"二字的左手笔锋——与陈懋批文时的习惯完全一致。
仵作掀开陈懋衣领,露出半截青玉链:"大人,玉牒链缺了第三节。"谢渊的验印锥敲在链节上,清响与记忆中的刺杀夜完全相同。他翻开密报,"九江府库银流向宁王庄田"的朱砂批注下,盖着知府的私印,印泥里混着与陈懋靴底相同的红壤。
"去查宗人府典籍库,"谢渊擦去案几血污,"重点查泰昌年间火漆配方改动记录。"他望向窗外玄夜卫的灯笼,突然对周砚道:"你袖口的纹迹,与陈懋凳脚的刻痕一致——不妨解释解释?"
周砚的脸瞬间煞白,手按在佩刀上:"大人说笑了..."
"说笑?"谢渊举起陈懋的靴底,"这种红壤,只有宁王庄田的茶垄里才有。"他的验印锥抵住对方胸口,"现在说实话,还能算你自首。"
周砚扑通跪地,腰间玉牌滑落:"大人,卑职只是...只是按知府大人吩咐,在验泥笺上改了两笔..."
谢渊冷笑一声,将周砚的供词收进火漆封盒:"两笔?你改的是三代人的罪证。"他望向夜空,乌云遮住星月,却遮不住案几上的血字——那个未写完的"三"字,像把利刃,正剖开九江官场的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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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尾
仵作的银针在陈懋袖口茶渍处轻点,针尖泛起的青黑色让他瞳孔骤缩:"大人,茶渍含朱砂、砒霜,与宗人府火漆印的毒蜡成分相同。"他翻开《毒毙图》,指尖划过七窍溢血的朱砂批注,"与《大吴律》记载的火漆毒发作症状分毫不差。"
谢渊盯着尸体左手紧握的空拳,拇指指甲缝里嵌着半片茶梗——与田册"万顷"二字间的纤维完全一致。他忽然想起陈懋上月批文时的左手颤笔,墨色在"顷"字收尾处自然晕开,与卷宗上被火漆掩盖的笔锋如出一辙。
窗外,玄夜卫的灯笼在青砖地上投下十字形阴影,甲胄碰撞声中夹杂着低声咒骂。谢渊的验印锥重重磕在案几,青铜锥身映出他紧咬的牙关:"备轿,去九江府衙。"轿帘掀开时,周砚的身影从廊柱阴影中闪出,袖中牙帖边缘的花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与陈懋靴底红壤里检出的丝线经纬完全相同。
"周主事深夜在此,"谢渊按住腰间绣春刀,"可是要效法陈同知?"
周砚的喉结滚动,手按在佩刀上却不敢拔出:"大人说笑了,卑职只是..."
"只是来销毁证据?"谢渊抽出陈懋的靴底泥样,"这种红壤,全九江只有宁王庄田的三号茶垄才有。"他指着牙帖上的印记,"而这花纹,与宗人府玉牒上的宁王印信如出一辙。"
周砚突然跪地,官帽跌落在地:"大人明鉴!卑职只是按知府大人吩咐,在验泥笺上改了两行数字..."
"两行数字?"谢渊冷笑,"你改的是三千顷为三万顷,是将庐山半座山的隐田都塞进了宁王名下!"他望向府衙深处的灯火,那里传来文件焚烧的噼啪声,"去把刑房卷宗全调来,尤其是玄兴年间的火漆配方记录。"
夜风中,谢渊摩挲着案头陈懋用血写的"三"字,指尖的刺痛混着茶渍的苦涩。他忽然明白,这个未竟的血字,既是对"三千顷"隐田的控诉,也是对"宗室三杰"的警示——宁王萧彬、襄王萧漓、魏王萧烈,这三位藩王正是三代改田的核心。
仵作的汇报声打断思绪:"大人,陈同知后颈有火漆烙痕,呈花朵字形状。"
谢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七年前魏王案的卷宗:同样的火漆烙痕,同样的茶山隐田,同样的官官相护。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目光如刃——当年的凶手至今逍遥,如今的同谋前仆后继,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证据消失在黑暗中。
"传我的令,"他撕开验泥笺的火漆封套,"将茶渍、血字、玉牒链全部封存,快马送往应天书院。若我明日不能从府衙出来,就让天下学子看看,这层层叠叠的黑网下,究竟藏着多少冤魂!"
轿夫的脚步声消失在夜色里,谢渊摸着验印锥上的"风宪"刻字,他默默说着:"御史的笔,要像刀一样锋利。"此刻,他手中的验印锥、案头的《毒毙图》、袖中的密报,都是这把"刀"的刀刃,而他,正要用这把刀,劈开九江官场的重重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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