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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第1页)

卷首语

《大吴会典?刑律志》卷十二载:“鞫狱之道,贵在原情定罪,毋枉毋纵。凡宗室涉讼,必集三法司,据典章而裁,依刑统以断,使皇亲国戚,同凛王法森严。”永熙八年仲秋,金銮殿阙之下,一场关乎律法尊严与宗室权柄的生死博弈轰然上演。谢渊持验报而立,火漆残片与铁砂标本为刃;诸王执笏板相争,言辞如箭,诡辩似盾。当物证链环环相扣,当权谋计层层拆解,律法的天平在龙椅前剧烈震颤,每一次争辩、每一项举证,皆在史册上刻下深刻的印记,昭示着王朝秩序与宗室私欲的激烈交锋。

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金銮殿内,烛影摇红,蟠龙柱投下的阴影在群臣衣袍上游走,恍若魑魅攒动。太子萧桓趋前半步,笏板几乎要触到御案:"父皇,"他的声音里带着破竹之势,"秦王手札现于东宫值房,火漆铁砂验于刑部司房,此等铁证,"目光扫过秦王时如利刃出鞘,"纵是苏秦张仪复生,也难辩白!"

秦王萧槿蟒纹袍服下的指节几乎掐入掌心,却以极稳的语调开口:"太子引《春秋》论罪,却忘了《左传》有云众恶之,必察焉。"他转身直面谢渊,眼中灼灼如焚:"谢御史曾在江西断狱,为三十八名茶农洗冤时,可曾仅凭物类相似便定人罪?"袍袖一甩,指向太子手中的手札,"赤焰铁砂虽独产齐王封地,却非禁物——天下匠人皆可采买,何以断定必是本王所用?"

他忽然提高声调,震得殿中铜灯晃动:"且看这手札笔锋,"指尖划过纸面,"起笔带徽派折角,分明是江南书吏习性。本王久居盛京,麾下多是关东健儿,"目光扫过太子近卫,"倒是太子东宫,"顿了顿,"豢养的江南清客,"又望向谢渊,"御史可曾查过?"

这番话如重锤击在丹墀之上,殿中群臣皆交头接耳。秦王深知,既无法否认税单存在,便要从笔迹习性撕开缺口——这是他昨夜与幕僚熬至子时,从《书法考》中寻得的破绽。

"更可怪者,"他忽然冷笑,"齐王榷场的火漆配方,"指向谢渊案头的《工部典章》,"载于官牒明明白白,若本王真要作案,"捶胸声如擂鼓,"岂会照搬旧制,给御史大人送这等把柄?"又向永熙帝长揖及地,"恳请陛下明察:这分明是有人熟知典章,"意味深长地瞥向齐王,"故意按图索骥,构陷宗亲!"

谢渊垂眸凝视案牍上的验报,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抚过泛黄的卷宗,须臾,他抬眼扫视众人,目光如淬了寒铁:“《工部典章》有云:‘物各有宗,质各有别。’这赤焰铁砂六棱结晶,独产于庐峰北麓,经千年地火淬炼而成,其色如朱砂,其质坚硬异常,寻常铁砂与之相较,不啻云泥。”

他倏然抓起案上的手札,扬至众人面前,朗声道:“诸位请看,此手札之墨,研磨后可见细密朱砂色反光,此等异相,唯有混入三成赤焰铁砂方可得之。而齐王榷场火漆配方,恰需赤焰铁砂三成!”

谢渊猛地转身,验印锥如利剑般指向齐王,厉声质问:“敢问殿下,天下矿脉万千,为何偏偏这手札之墨,其铁砂特征与您榷场火漆用料严丝合缝?是天意如此,还是殿下蓄意为之?”

“更蹊跷的是,”他展开另一卷验报,语调愈发冷峻,“据《榷场出入录》记载,此等赤焰铁砂,自神武年间便限制开采,唯有藩王具表奏请,方得采买。而近三年间,采买赤焰铁砂的奏请记录中,唯有齐王之名!”

谢渊逼近几步,眼中寒芒大盛:“殿下若说这一切皆是巧合,那这巧合也太过精准,精准得让人不得不怀疑,这背后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阴谋!如今物证俱在,殿下还要狡辩到何时?”

齐王萧杼轻叩笏板:"御史大人倒背如流《工部典章》,却忘了《盐铁论》山海有禁,而民尤盗之!"他斜睨秦王,嘴角扯出阴鸷的笑,"皇兄持玄夜卫金符出入榷场,本王纵有疑虑,"忽而长叹,"难道要学那迂腐书生,拦着钦差大人不成?"话里话外,竟将秦王采买铁砂坐实为钦差公务。

永熙帝指节叩在龙案上,声如闷雷:"既称公务,人证何在?"

萧杼袖中税单被捏得发皱,面上却笑得从容:"张大人亲盖通关印信,自然作得证。"他刻意拉长尾音,将殿角老臣逼得踉跄出列——那目光如刀,分明是提醒对方莫要失了分寸。

张大人面如死灰,喉结滚动数下,声音发颤:"陛下,今秋确有玄夜卫持金符通关..."话到此处突然顿住,不敢再看秦王喷火的双眼。

秦王萧槿血气上涌,颈间青筋暴起:"老大人受先帝重托监守榷场,"他强压怒火,声音却似淬了冰,"如今却为虎作伥,置先帝赐的清慎勤匾额于何地?"转而怒视齐王,"分明是你私改榷场记录,嫁祸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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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的验印锥几乎戳穿案牍:"《刑律志》写得明白:察狱以物证为纲,人言为末!"他抖开描图纸,声如滚雷,"死者肩胛灼伤呈波浪状,"指尖狠戳印模修补处,"与这道三年前凿出的凹陷——"目光如刀剜向齐王,"李大人,你当年监修时特意留下的防伪痕,可还记得?"

李侍郎叩头及地,额头抵着金砖:"陛下明鉴!此印模修补时,臣亲令工匠凿出此痕,全吴上下绝无仅有!"

齐王喉间发苦,面上却笑得愈发森然:"御史大人翻出三年前旧账,不过是欲加之罪!"他突然转向永熙帝,扯着嗓子高喊,"太祖遗训亲亲之义大于律法,难道陛下要违逆祖训,对宗亲开刀?"

"住口!"太子萧桓跨前半步,笏板几乎点到齐王鼻尖,"太祖更有遗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曲解祖训,形同谋反!《商君书》云法不阿贵,今日若纵你,"环视满朝文武,"天下人必笑我大吴律法,不过是宗室手中的玩物!"

永熙帝猛然拍案,震得御案上的玉玺移位:"齐王萧杼,欺君罔上,构陷宗亲!即刻革去王爵,押入宗人府候审!"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齐王的祖训之说激怒。

齐王如遭雷击,踉跄着扶住玉柱,怨毒目光剜向谢渊:"好个铁面御史!不过是仗着伶牙俐齿颠倒黑白,"忽而惨笑,"待本王出狱之日——"

"殿下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谢渊打断他,验印锥在掌心划出红痕而不自知,"三法司会审时,赤焰矿的开采账册、玄夜卫的密报,怕不是只有今日呈的这些。"他望着齐王被拖走的背影,听着殿中议论如潮,只觉掌心刺痛——那是方才握锥太紧,指甲早已掐入肉里。

金殿烛火明明灭灭,照不清诸王眼底的阴翳。谢渊知道,自己这把律法之刀,今日虽斩了齐王,却也让满朝宗室视他为眼中钉。袖中未拆的卷宗里,赤焰矿的开采记录、玄夜卫的密报,正泛着冷光,仿佛在提醒他:这场与权欲的厮杀,才刚刚拉开帷幕。

片尾

暮色如墨,宗人府的青砖墙在夕照中投下森冷阴影。齐王萧杼被玄夜卫扯着衣袖踉跄前行,腰间玉珏与铁链相撞,发出细碎的响。他猛然回头,望向皇宫方向的飞檐斗拱,眼中翻涌的不甘几乎要化作实质——今日金殿之上,谢渊的验印锥如同一把利刃,将他精心编织的局一点点剖开。

"看什么看!"玄夜卫校尉狠狠推了一把,铁甲护手在齐王肩上留下淡淡凹痕。萧杼却似未觉,目光死死钉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喉间泛起腥甜——他清楚,这一去,怕是再难见到金銮殿的太阳。

刑部衙门前,谢渊的皂靴碾碎最后一片残叶。手中的卷宗尚未结案,火漆封印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像极了金殿上齐王被拖走时,袍角染上的烛火颜色。他忽然伸手,指尖抚过卷宗上的云雷纹——那是齐王榷场的印记,此刻却成了罪证的封印。

寒风穿过街巷,掀起他的衣摆。谢渊抬头望向宗人府方向,那里传来隐约的闭门声,如同重锤敲在心头。他知道,齐王的入狱不过是冰山一角,卷宗里未拆的密报、赤焰矿的开采记录,每一页都写满了宗室的贪婪与权欲。

"大人,"周立抱着新收的卷宗匆匆赶来,"玄夜卫送来急报——"

谢渊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凝在暮色深处。远处,秦王的车驾正匆匆驶过,车帘翻动间露出半幅蟒纹;太子的仪仗也从另一条街传来,玉磐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急切。他忽然握紧卷宗,指节发白——这场九王夺嫡的大戏,今日不过唱了半折,更狠的角力,怕是要在三司会审时,才真正拉开帷幕。

刑部的灯笼次第亮起,将谢渊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低头看着卷宗上自己的官印,朱砂色在暮色中格外刺眼。验印锥还别在腰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那上面沾着的,不只是齐王的阴谋,还有整个大吴律法的重量。

夜风呼啸而过,吹得刑部匾额上的金漆剥落几片。谢渊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入衙门,卷宗上的字迹在灯笼下明明灭灭,如同宗室权斗的阴影,永远不会真正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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