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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第1页)

卷首语

《吴史?兵志》载:神武肇基,分封诸王,赐甲士以卫藩屏,严令非诏不得擅调,此乃固本之策。然自元兴以降,承平日久,至永熙一朝,诸王广蓄私兵,豢养亲卫。其甲胄之利、部伍之众,多有僭越祖制者。藩卫之设,本为拱卫皇室,却渐成尾大不掉之势,终酿朝堂祸乱,实乃大吴盛衰之枢机也。当秦王亲卫护送韩王查案的队伍在朱雀街遇伏时,那把刻着"索府"二字的茶刀,正悄然将朝局拖入更深的漩涡。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暮秋的风裹着焦糊味掠过朱雀街,悦来茶楼的残垣断壁间,暗红血迹与碎瓦交织。谢渊踩着仍有余温的木梁踏入废墟,玄色官靴碾碎半块带齿痕的腰牌残片。他瞳孔微缩——这锯齿状边缘,与三日前秦王府失窃腰牌记录中的特殊锻造工艺如出一辙。

"取工部《百工考》。"谢渊蹲下身,验印锥挑起火漆剥落处的暗红颗粒,在掌心碾开,"庐山铁砂,六棱柱状结晶,"他望着东南方秦王府方向,喉结微动,"全吴唯秦王私矿所辖工坊能炼此砂。"话音未落,周立已展开泛黄的典籍,指节重重叩在"庐山铁冶"条目上:"大人,去年工部核检记录显示,秦王亲卫腰牌火漆用砂,正是此矿所产。"

焦木上的"索府"刻痕泛着诡异的茶褐色。谢渊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木面:"刻痕渗入茶渍,"他的验印锥沿着纹路游走,"且有明显的二次修补痕迹。"暮色渐浓时,三十六个刻痕拓片铺满临时搭建的案几,每道刻痕深浅角度的细微差异,都被朱笔圈出。

刑部司房内,牛油烛芯爆开一朵灯花,将索府长史的佩刀映得寒芒毕露。谢渊屈指叩击黄绫,铜尺丈量的笃笃声与烛泪滴落声交织:"看这刀刃崩口,"他将茶刀残件斜映烛光,崩缺处泛起暗红锈迹,"角度呈锐十五度,"指尖突然按住拓片某处扭曲的捺画,"焦木第三笔收势时,木纤维断裂方向与刀身受力纹路——"话音戛然而止,满室寂静中,唯有验印锥轻刮刻痕的沙沙声,"误差不超过半毫。"

"大人!"周立撞开房门,玄色官袍下摆沾着半片枯叶。他抖开皱巴巴的账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索府库房三年出入明细俱在此,"泛黄纸页翻过,朱砂批注在烛火下宛如凝血,"其火漆主料用辰州朱砂混松脂,"突然扯出茶楼残片的检验单,"与庐山铁砂的配比成分,"喉结剧烈滚动,"毫无关联!"

轰然巨响中,玄夜卫的铁靴踏碎门槛。赵王萧栎绯色官袍翻涌如血浪,袍袖扫过案牍,账册纷飞间,他已拎起刻痕拓片:"谢御史这是欲盖弥彰?"阴鸷目光扫过茶刀,突然嗤笑出声,"索府长史昨夜弃印出逃,被本王堵在朱雀门,"染着丹蔻的指尖重重戳向佩刀,"人赃并获,铁证如山,"猛然甩袖指向北方东宫,"太子党杀人灭口,还想狡辩?"

谢渊突然将工部核检卷宗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铜尺跳起三寸。他撕下夹页,朱砂批注的"庐山铁砂"四字在烛火下猩红如咒:"殿下可曾细查?"验印锥挑起火漆残片,对着烛火转动,六棱结晶在光影中流转,"此砂产自秦王私矿,"话音未落,又抽出秦王府失窃记录,"三日前腰牌被盗,火漆成分与茶楼残片,"字字如刀,"分毫不差。究竟是谁在贼喊捉贼,"他突然逼近,目光如鹰隼锁定赵王骤然收缩的瞳孔,"殿下心里最清楚。"

金銮殿内,蟠龙柱映着冷光,将诸王身影割裂成明暗两半。赵王萧栎展开弹劾奏章时,玉笏磕在青砖上迸出火星:"陛下!索府长史乃太子属官,其佩刀现于韩王遇刺现场,"他猛然转身,袍角带起的风掀动太子衣摆,"若不是太子党妄图掩盖私扣盐引的罪证,"特意加重"私扣盐引"四字,"为何查案钦差刚到茶楼,就遭遇截杀?"

太子萧桓踉跄上前,官服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他强按怒火,从袖中抖出詹事府文牒:"父皇明鉴!长史告病折子递于半月前,"手指划过朱砂批注,"詹事府丞与太医院判均可作证。"忽然指向赵王,"且顺天府记录显示,案发当夜长史宅邸灯火通明,"他展开盖着顺天府大印的证词,"街坊邻居亲眼见长史夫人扶他服药,何来畏罪潜逃之说?"

谢渊捧着刻痕拓片长跪,验印锥在两张拓片间游走:"陛下请看,"他将拓片举过头顶,"看似工整的索府二字,"锥尖轻点笔画转折处,"此处木屑飞溅方向朝外,显是左手施力所致,"又指向另一处修补痕迹,"而长史惯用右手,"展开吏部存档的长史手书,"其字迹收笔处必有回锋,与刻痕笔势截然不同。"

永熙帝的手指在御案上敲出急点:"火漆又作何解释?"

"关键正在火漆!"谢渊展开火漆化验报告,"索府历年火漆用辰州朱砂调松脂,"他取出索府库房账册,"而茶楼残片含庐山铁砂,"指尖划过秦王,"此砂独产于秦王府私矿,"又转向赵王,"且秦王府三日前刚报腰牌失窃,"举起刑部密报,"失窃腰牌的火漆成分,与案发现场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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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的瞳孔骤然收缩,却仍强作镇定:"御史这是要为太子开脱?"

"不敢!"谢渊突然展开暗桩密报,"宁王余孽勾结庐山矿监,"他的声音如冰锥刺骨,"先盗秦王腰牌,再仿刻索府佩刀,"重重划过"借刀杀人"四字,"就是要挑起东宫与秦王府相斗,坐收渔利!"

太子趁热打铁,向永熙帝长揖及地:"父皇,若真如赵王所言,儿臣要杀韩王灭口,"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与愤怒,"为何不直接调东宫卫,却要用索府长史的佩刀?"忽然指向赵王,"何况玄夜卫全城戒严,为何刺客能避开巡逻,偏偏将现场留在赵王辖下的朱雀街?"

殿中哗然。永熙帝猛然拍案,冕旒剧烈晃动:"即刻彻查庐山矿监与宁王余党!"

刑部司房的舆图前,三十六枚朱笔标记如星子散落,谢渊的验印锥在"庐山"与"索府"间划出弧线,烛火将他微驼的脊背投在粉墙上,恰似一张拉满的铁胎弓。"周立,"他忽然开口,验印锥重重戳在"庐山矿监"标记上,"三日前秦王府腰牌失窃,同日玄夜卫加急公文却要求庐山驿站放行可疑商队,"指尖划过模糊的密报字迹,"这不是巧合。"

周立盯着舆图上的朱砂连线,忽然倒抽一口冷气:"赵王明知索府火漆成分不符,却坚持羁押长史,"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补丁,"是想借太子的刀,逼秦王出手!"

"不止如此。"谢渊展开新拆的密报,火漆印泥在烛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玄夜卫与矿监的往来文书里,"他的声音突然压低,"有宁王旧部的暗语标记——索府二字,正是当年宁王私铸钱模的代号。"验印锥突然划破舆图,在"朱雀街"处留下裂痕,"他们选在赵王辖地动手,就是要坐实太子党嫁祸的假象。"

宗人府丙字牢内,齐王萧杼的指腹反复摩挲着碗底暗纹,那是宁王旧部特有的三叠云纹。远处更鼓隐约,但他充耳不闻,唇角笑意渐深——谢渊识破火漆诡计又如何?当验印锥指向庐山矿监时,真正的杀招已随新密报送入刑部:秦王亲卫与太子东宫的调令冲突,正在朱雀街暗处发酵。

"砰!"陶碗砸在青墙上迸裂,瓷片飞溅如碎玉。齐王望着满地狼藉,忽然低笑出声——这场借刀杀人的戏码,才刚刚拉开帷幕。

刑部衙门前的槐树下,谢渊望着手中验印锥的反光,忽然想起那年在江西,老茶农颤巍巍塞进他行囊的庐山云雾茶。茶罐早已不知去向,唯有掌心的茧子,还留着当年翻查卷宗的痕迹。夜风卷起他的衣袂,带来远处宫墙的铜铃声,却盖不住衙内传来的争吵——秦王与太子的属官,正在为火漆成分争得面红耳赤。

"大人,"周立捧着新到的顺天府户籍册,"索府长史的左手旧伤..."

谢渊摆了摆手,在掌心划出淡淡血痕。他知道,这场由火漆、茶刀、刻痕织就的局,不过是九王夺嫡的冰山一角。当验印锥指向宁王余孽时,诸王的目光,早已盯上了他这个持锥人。

槐树影里,他忽然轻笑——当年在江西平反三十八名茶农,靠的是一双眼、一支笔、一颗不欺本心的公心。如今面对诸王,他有的,也不过是这把验印锥,和这腔未冷的热血罢了。

卷尾

太史公曰:谢渊查案,如抽丝剥茧,步步惊心。然诸王势大,党争如蔓草难除。观其以一人之力,周旋于权谋漩涡,虽九死而无悔,真乃大吴之脊梁也!其行其志,当铭于青史,光照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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