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皮账是风宪官署对王林党羽账册的暗称,"谢渊猛地拍案,刑房的油灯都晃了晃,"除了当年经手此案的人,外人绝不可能知晓!说,是谁教你这么供的?"杂役吓得瘫在地上,后颈的五瓣花烙印在油灯下泛着青光——那是飞鹰厂"彪"字堂的标记。
医正捧着验报匆匆走进值房时,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迹,纸上的字迹因急切而微微颤抖:"大人,残渣验出来了——含猛火油、硝石,还有...还有瓦剌特有的防风沙油脂!"他指着"瓦剌油脂"四字,"这种油脂掺了驼脂和沙枣胶,只有漠北商队会用,与三年前王林案刺客使用的助燃剂成分分毫不差!"
谢渊的目光像被点燃的烛火,猛地落在"瓦剌油脂"上,指尖在案上的晋商账册副本上急促滑动,停在"范家盐号"条目:"找到了!"册页上"采购防风沙油三十斤"的记录旁,还注着"供瓦剌商队使用",墨迹与《分赃录》残页的笔迹隐隐相合。"晋商与瓦剌的贸易往来,从来不止盐引战马,"他冷笑一声,"连助燃剂都从他们这儿买,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林缚已取来泛黄的《飞鹰厂名录》,纸页边缘因常年翻阅而卷起毛边。谢渊翻开"彪"字堂页面,上面用朱砂画着五瓣花烙印的图样,花瓣边缘带着锯齿,与纵火杂役后颈的烙印完全吻合。名录旁的小楷注得清楚:"掌火彪,本名不详,擅用猛火油纵火灭口,尤精九转锁匙,王林案后销声匿迹。"
"三年前他烧的是王林与代王的密信,"谢渊指尖重重叩在"纵火灭口"四字上,木屑簌簌落下,"如今烧的是《分赃录》,两次目标都指向代王分赃的证据——这说明代王旧党根本没蛰伏,他们一直盯着这些账册,就等着机会彻底销毁。"林缚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杂役招供时说匿名者给了他五两定金,那银子边缘有晋字戳记,定是晋商提供的经费!"
正说着,赵衡捧着半块桑皮纸闯进来,纸角还沾着杂役的汗渍:"大人!在那杂役贴身处搜出的!上面用飞鹰暗号写着事成后聚贤楼三号桌领赏!"他指着纸上的三横两竖,"这是午时的暗号,聚贤楼正是代王旧部常去的酒肆,李嵩他们昨夜还在那儿密谈!"
"急什么?"谢渊按住欲起身的赵衡,指尖轻抚过桑皮纸的纤维,这纸张与镇刑司密信的质地如出一辙,"他们敢留这么清楚的暗号,就是盼着我们去抓人。"他望着窗外镇刑司的方向,"只要玄夜卫一闯聚贤楼,明日就会有谢渊私用酷刑、构陷宗室的弹劾章疏送进宫,到时候连陛下都护不住我们。"
林缚恍然大悟,额头渗出细汗:"他们是想一石二鸟——既烧了账册,又想栽赃我们越权!"谢渊却将桑皮纸折好藏入袖中,目光在《飞鹰厂名录》与验报间流转,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他们留的线索越明显,越说明怕我们查别的——赵衡,去查聚贤楼近三日的酒水账,看谁常坐三号桌;林缚,核对范家盐号的防风沙油流向,定有新发现。"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案上的证物上:防火纸残片的焦痕、验报上的朱砂批注、桑皮纸的暗号...这些看似零散的碎片,在谢渊心中渐渐拼出凶徒的轮廓——掌火彪的纵火、晋商的油脂、代王旧部的酒肆,像一条暗线,将三年前的旧案与今日的焚证紧紧相连,而线头的另一端,正藏在聚贤楼的酒气与镇刑司的阴影里。
谢渊将纵火证据和供词呈给刑部,却被刑部尚书以"证据不足"退回。"一张焦纸,一个杂役口供,怎能指证镇刑司?"尚书的手指敲着案几,语气带着警告,"谢大人,王林案已结,何必揪着旧账不放?小心引火烧身。"
他走出刑部衙门时,阳光刺眼,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赵衡低声道:"大人,刑部侍郎是郑淮的门生,而郑淮的侄子正在代王府当差——他们这是官官相护!"谢渊望着皇城方向,镇刑司的飞檐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忽然明白:这场纵火案,烧的不仅是账册,更是想烧掉查案的希望,让他知难而退。
更深的夜色漫进风宪官署,残垣断壁在月光下像沉默的墓碑。谢渊正对着那半张焦纸出神,赵衡突然来报:"都御史陈文求见,说有要事相商。"谢渊一愣——陈文是出了名的"稳健派",素来与他政见不合,当年修订盐法时,两人曾在朝堂争执三天三夜,此刻深夜到访,必有缘故。
陈文的青呢小轿悄停在侧门,他进门时袍角还沾着夜露,官帽上的红缨都被霜打湿了。这位须发斑白的老臣怀里紧紧抱着个蓝布包裹,布面已被汗水浸出深色,见了谢渊,竟有些局促,不像在朝堂上那般言辞锋利。
"谢大人,"陈文解开包裹的手微微发颤,露出泛黄的《三法司会审录》副本,纸页边缘的虫蛀痕迹和密密麻麻的批注,证明这是他珍藏多年的私本,"老夫与你争过盐法修订,辩过刑狱轻重,"他指尖抚过自己朱批的"王林党羽需穷究","但老夫一生信两样东西:国法,公道。"
谢渊翻开副本,一股陈旧的墨香扑面而来,上面是三法司会审王林案的详细记录。当翻到"代王分润"条目时,他猛地停住——陈文在空白处用蝇头小楷批注:"正德十二年秋,代王府长史萧显曾以盐引分润为名,私调大同卫战马三百匹,账册记在范家盐号名下,后被冯安以边军正常调防销案。"
批注旁还粘着半片盐引残角,角上的飞鹰纹缺了第三趾——与《分赃录》残页的暗记严丝合缝!谢渊抬头望着陈文,这位素来主张"维稳"的老臣,此刻眼中竟有泪光:"当年老夫是会审主官之一,冯安威胁说深究会牵连宗室,许多证据都被压了下来,"他将副本推到谢渊面前,"这是我偷偷抄录的,原以为会带进棺材,如今看来,该让它见天日了。"
"您为何要冒这个险?"谢渊轻声问,他知道私藏会审录是重罪。陈文苦笑一声:"火能焚账册,焚不了人心;能堵悠悠众口,堵不了史官的笔。谢大人守得住清,老夫便护得住真——就算政见不同,为国护法的心是一样的。"
陈文走后,谢渊将《三法司会审录》副本与焦纸残页并置案头,烛火在"代王盐引冯安"这些字上跳动。他用细毛笔蘸着清水,轻轻涂抹在焦纸的"代"字左侧,渐渐显露出极淡的飞鹰纹压痕——与副本盐引残角的缺趾飞鹰完全吻合。
片尾
"他们烧得了正本,烧不掉副本;杀得了证人,杀不了记忆。"谢渊对着烛火低语,将两份残篇小心翼翼锁进铅盒。林缚研墨时,墨汁滴在纸上,晕开的痕迹像一朵在灰烬中重生的莲,在黑暗中透着微光。
窗外的风卷着灰烬掠过獬豸雕像,远处的晋王府深处,一盏飞鹰纹灯笼突然熄灭,仿佛在回应这场无声的暗战。谢渊知道,这盒残篇不仅是证据,更是无数未敢发声者的良知,他必须守住它,哪怕前路仍是刀山火海。
卷尾
《大吴史?刑法志》载:"德佑十九年风宪官署焚证案,实乃旧党为掩盐引旧罪而设。火焚三月,焦纸犹带墨痕,残篇终未全灭。"密档阁的灰烬早已冷透,可那些嵌在防火纸里的赤铁矿粉,仍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像不肯熄灭的真相。
纵火者算准了官场的沉默法则——镇刑司的门难进,都察院的话难讲,宗室的势难撼。他们以为猛火油能烧尽账册,却不知《分赃录》的墨迹早已渗进人心:王林旧部的账本、代王分润的残页、晋商与瓦剌的密信,这些藏在灰烬下的碎片,恰如散落在朝野的星火,终有燎原之日。
谢渊在《风宪札记》中写道:"法者,非纸墨之文,乃人心之秤。"当防火纸在猛火油中挣扎,当验报被冷落在都察院的案头,当聚贤楼的酒气掩盖着暗号,真正的较量早已超越证物本身。那些深夜送来的《三法司会审录》、街头传唱的民谣、老臣们颤抖的指节,都在诉说一个真理:公道或许会被烈火灼伤,却永远不会被焚毁。
镇刑司的飞檐在暮色中沉默,风宪官署的焦梁还立在原地,两座官署的阴影在青石板上交错,像极了大吴官场的清浊角力。而那半张带着"代润"二字的残纸,已被谢渊锁进铅盒,盒盖的"残篇不灭,国法不坠"八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恰似孤臣未凉的热血,在黑暗中守着黎明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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