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妇人多数孤寡,能得以谋生离不开书院的善举。黄时雨发现瘦小的华山长身影竟是如此高大,在日影下熠熠生辉,仙风道骨。达则兼济天下,说的便是华山长这样的文人吧。这日前脚回到铺子,后脚秋雨哗啦啦紧随而至,黄莺枝穿着蓑衣擎伞相迎,黄时雨将小毛驴交给琥珀,笑嘻嘻拉着姐姐的手,“我常常观察碧空和风向,攒下不少经验,料定今日有雨便提前归家的。”想必姐姐正打算同琥珀一齐接她。黄莺枝笑笑,许她一抹赞赏眼神,便将蓑衣油伞递与柳儿,任由妹妹拉手回了屋内。她亲自打水给妹妹洗手脸。黄时雨擦洗干净立刻调墨作画,小嘴巴依然说个不停,“姐姐,下回我们一同观鹤吧。在玉山下待了三年我竟不知玉山这么大,风景此般美,不怪华山长说我眼界略窄,待我考进画署,咱们就在京师定居,多长长见识。”黄莺枝迟疑道:“怎么还想着考画署,我记得你说为奴为妾者无门可入。”黄时雨道:“这是旧令,如今早就更改,不然我能依简允璋嘛。”黄莺枝释然,也有道理,以梅娘的痴性,不像是甘愿牺牲画道之人。简单来说,这也是个犟种。黄时雨自学成才,学会了说善意的谎言。晚间用过饭,黄时雨就带着琥珀在灶台忙碌,准备翌日的请安。暂时摸不准思渊喜好,黄时雨就按照华山长的口味来做,用的材料也跟华山长的一样,绝无偏私。这回是芝麻糍和红豆酥。琥珀的巧技全加在了针线上,灶上功夫委实寻常,所以一直都是添柴烧火打下手。不过她柴火烧得好,极会控制火势,反倒与黄时雨相得益彰。两人手里不闲着,嘴巴也不闲着,殷殷讨论今年初冬衣裙什么配色好看。一切准备妥当,琥珀和柳儿才服侍黄时雨梳洗,各自就寝。黄莺枝躺在被窝一动不动,睡得分外香甜。黄时雨略略惋惜,还想同姐姐多讲讲话呢。夜凉如水,她忽觉脊背寒意,回首寝卧的窗子已是大敞,漏了一地白月光。窗子,方才好像是关着的。况且琥珀心细如发,断不会忘记。黄时雨的肌肤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汗毛直立。碧纱橱青纱微晃,里面赫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丐婆津津有味吃着攒盒里的零嘴,撩起青纱,对她笑了笑。黄时雨如梦初醒,飞身奔向姐姐,掀开被褥,听一听心跳,还在,又探鼻息,平稳,剧跳的心脏方才没有冲破喉咙。她又奔进靠外侧的屏风内,柳儿和琥珀睡觉的地方。她们同姐姐一样,香甜熟睡,无知无觉。黄时雨竭力镇定下来,“婆婆,你究竟是人是鬼?”丐婆抚掌,“你真的很不一样欸,便是男子此时也应大喊救命呀。”“姐姐、琥珀、柳儿已变成这样,我喊救命还有什么意义。”丐婆笑笑,低头兀自吃攒盒里的青梅。黄时雨攥紧手心,一瞬不瞬盯着她,“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又问了一遍。丐婆才从攒盒抬起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少顷才道:“我是人。即便活得不人不鬼,但确实是人。”“那我姐姐她们……”“死不了,明儿早上正常醒。”“那我呢,你要对我做什么?”“我来看看你,看看我的六十四卦还准不准。”丐婆吃着松子糖慢慢踱出青纱帐,“小姑娘,我的卦很贵的,他们九步一叩首请我,我都不一定算呢。”那时的丐婆还是天下第一相士。她一步步走向黄时雨,“我白白给你算了一场好姻缘,你竟没有珍惜,我真的好失望呀。”丐婆除了给自己算卦满盘皆输,还从未输过。黄时雨不按卦象走,真的很让人生气。丐婆对黄时雨失望极了,在她脚下撒一把奇怪的铜钱,又跪地一枚一枚拾起,口中念念有词。黄时雨不认为自己可以打赢一个在大狱来去自如的诡异高手,便攥紧了手心,动也不动,任由丐婆打量。丐婆收好铜钱,又拿走了攒盒里所有吃食,才抹了把嘴,转眸看向黄时雨,“走着瞧。”丐婆从二楼的窗子一跃而下,轻盈如猫,无声无息。黄时雨转身跑出门外,用力拍黄晚晴的房门。丫鬟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开门问发生了何事。黄时雨怔了怔,胡诌道:“借根蜡烛。”丫鬟心道这么晚来借蜡烛,白天做什么去了。她耐着性儿翻出一根递给黄时雨。“谢了。”黄时雨接过蜡烛头也不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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