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随风摇晃,一袭华贵紫袍的青年双手负于身后立在堂中,高大俊美,就是脸色极臭。而桌上半盏茶早已冷掉,一旁还散着几张崭新的银票。元墨默默打开食盒,将热腾腾的饭菜一一往外摆,又忍不住拿余光瞥向自家公子。啧,瞧瞧这脸黑的。无论是当年年轻貌美的岑家小公子,还是如今燕都城里最炙手夺目的皇孙殿下,夫人一醒来便决意离开,毫无半点犹豫和动摇。元墨怜悯同情的目光宛若实质,岑衍冷冷抬起眼,颇有几分阴森,“怎么,你也想跟她走?”元墨当即抱起食盒,“小的告辞!”门砰地一声关上,激起的微风吹得房中烛火都晃了晃。岑衍瞥一眼桌上的银票,忆起自己那句装模作样故作施舍的话说完,女子便从怀里掏出银票问这些够不够赔偿的情景,忍不住磨了磨牙。当司柒整理好衣衫和包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入目就是青年沉着脸盯着桌上银票,那架势仿佛是在与毕生劲敌对峙一般。她不由得脚步一顿,“恒王殿下?”怎么会有人对着钱财生气?岑衍轻咳一声,矜持又不失优雅地坐正,“这银票瞧着挺新。”说着他瞥见女子拎着的包袱,表情一僵,“你现在就要走?”从山坡滚落下来,虽无伤筋动骨的大伤,也该谨慎修养观察几日,如此迫不及待是什么个意思,避他如蛇蝎不成?司柒抿了下唇,低声解释,“回殿下,风雪未停,明日怕是会被大雪封道无法出行,我与故人有约,眼下已耽搁许久错过了时辰,需得尽早出城。”听听,听听这一声声恭顺又疏离的殿下。岑衍极为不快,“你我也算故人,都是故人,怎么我在你眼中的分量便轻若鸿毛,成了耽搁你与旁人赴约的绊脚石了?”“我并无此意。”司柒安静垂首,“若恒王殿下允肯,待过两日一回燕都便携礼登门,以谢殿下搭救之恩。”“过两日?”岑衍眼中倒映着女子消瘦沉默的影子,将这两字在唇齿间翻来覆去的,恶狠狠的嚼磨。她的话可信吗?当年她无声无息离开时,既没带走岑家半文钱,也不曾惊动府中家仆,除了一封寥寥几行字的和离书,什么都没留下。能这般干脆利落拿出四百两银票“赔偿”给他,可见她不告而别后,日子并非他噩梦中那般忧虑揪心,过得极为不错。所以这两年,并未有任何一道困难能阻止她回瑶城看他一眼,哪怕寄来一封书信。而此刻,她却甘愿踏着即将来临的夜色,忍受刺骨的寒风去和别人赴约。对比之下,这份认知显得格外残酷,岑衍心中的不甘攀升到了极点。他不信她口中的‘过两日’,“两年未见,一朝故人相逢,你对我就没什么想说的?”司柒认真地回忆起她曾听到的那些话,仔细筛选了下,挑了几个印象深刻的,“听闻殿下入朝一载多余,深得天子信宠,今年夏日豫州蝗灾来袭,殿下奉旨赈灾灭蝗,政绩斐然,如今豫州各城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恒王殿下的名讳。”岑衍紧绷的神情蓦地愣住,她还真在关注着他?那些夸赞之言早已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只觉得一派阿谀奉承之态,现在从她口中说出来听着却有些许不一样。“咳,这其中也有谋士为我出谋划策,非我一人之功。”青年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矜持道,“我只是为了在燕都不被人轻看罢了。”反思起方才的态度,岑衍一时心生几许疚意。“你摔下山坡幸而无伤,不过明日定会显出摔磕淤青之伤,我已让人去宫中请太医,等太医细细诊一诊,你于府上安生休息一晚,免得落下病痛隐患。”他拉开凳子,又探手去接她手中的包袱,“你与故人约在何处?外面落了大雪,我现在命人接来京城,不会耽搁太久,你且放心用膳。”岑衍拽了下包裹,没有拽动。“我自己便是医者,不必劳烦太医出手。”司柒轻轻拂开他的手,婉拒道,“他抱恙在身,须得我亲自前去。”女子一袭墨衣沾了几许灰尘,白皙的脸上还有几处明显泛红的擦伤,尤其额间那一道,血痕格外刺眼。岑衍堪堪维持住唇角的弧度,“原是去看诊,不如我陪你一起?现在风雪未停,寒夜将至,王府的马车总比孤身一人”司柒有些生疏地喊出他的名字,“岑衍。”她客气而疏离,“我不过一介江湖游医,殿下乃天子宠信的恒王,你我云泥之别,算得上是陌路人,不该有太多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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