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一道清润男声传进来。赵渊拉开门恭敬问候,“梁总”梁晏瞟一眼磨刀霍霍,随时准备提刀杀人的他,目光流向谢承舟。“承哥,别一言不合就想用非法手段。”“阿晏,你不懂。”谢承舟声音透着无尽疲惫,“供体既然出现,我绝不可能放过,即使搭上我自己。”“我的确不懂。”梁晏拍他肩膀,“不妨先让我试试。”一名小助理引梁晏去会议室,二十分钟后,梁晏携带同意书凯旋。“你给了他什么好处?”谢承舟有点意外。梁晏故弄玄虚,“你没想过,之前他不离职的原因?”黑暗吞噬了一切,躺在窄窄的长条房间里,身体变得很轻,很轻,仿佛在肥皂泡中漂浮。背后好凉,好凉,没有形状的东西流过指缝,好像是水,又不完全是水。有点黏稠,混着少许颗粒。水位上升,知觉慢慢恢复,指尖蠕动,她摸到一块立着的硬木板。另一只手摸到的,又有点软。是在生命的,还是终点?是子宫壁,还是棺材板?是谁?我,是谁?血注入体内,意识正在一点点回归,她隐约记起来,自己有个代号。身体时重时轻,轻时如云,重时如礁,她在半空中漂浮着,时常下坠,偶尔上浮。体内老化细胞枯木逢春,新细胞光速分裂,组织、器官也在分裂。好痛。皮肉痛,骨头痛,自内而外浑身痛。死人,也会痛吗?酸涩的眼皮微微抬起,光斑浮掠,视野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湘湘。”声音自左耳切入,似乎来自远方,回音绵长。“湘湘。”温热掌心掌心覆上额头,云湘眼里含着雾,流转着望向他。看清对方面容,她猛地哆嗦,扣着床沿拼命远离他。谢承舟愣住,阴郁取代喜悦布满眉眼,却也没阻止她蠕动。输液管中升起一截红色液柱,他按铃叫医生过来,主动挪远椅子。“谢先生,要不您出去等吧?”医生视线在他们之间逡巡,为难道,“云小姐一直发抖,护士不好下针。”谢承舟看向云湘,她满眼戒慎瞪着他,惨白嘴唇颤栗不止。关上房门,谢承舟垂头丧气靠在墙边,双手紧握成拳,心头陡然涌起无力感。铃声响,赵渊言简意赅报告:“谢总,昨天朱仕泽调走了六份女学生资料,说是老爷子授意。”“他找女学生做什么?”“暂时还不清楚,我尽快调查清楚。”谢承舟收起手机,回眸凝望女孩木讷的脸。云湘又不说话了,没有任何征兆。像具木乃伊般没有情绪,没有情感,心率永远卡在正常范围下限。嘴巴只在给她喂饭时机械开合,不咀嚼,不吞咽。耳朵不知聋没聋,反正不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没反应。唯独在五六点黄昏,夕阳照进病房时,那双柳叶眼才会流露一丝微光,射向窗外。看夕阳,是她唯一主动做的事。记不清在顶楼病房里看过几次晚霞,记不清黑夜白天轮换过几次,某天醒来,云湘木木地走向飘窗,蜷缩在窗台上,遥望开阔江面。今天醒得晚了点,橙红云霞已被黑紫暮色吞噬殆尽,只剩水天交接处一抹微红,苟延残喘。方才,她做了场梦。梦里,小小的她,和小小的另一个她,一起躺在摇篮里,看着彼此咯咯发笑。摇篮轻轻摇晃,有位温柔慈祥的母亲,唱摇篮曲哄她们睡觉。再睁眼,大雨滂沱,隔着幽深雨帘,她看见谢承舟。他撑一把伞,站在马路对面,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忽然,目光落到她身上,谢承舟喜出望外奔来,一辆卡车呼啸而过——梦境戛然而止。有人敲门,“云小姐,我是白医生,想跟您聊几句。”云湘没有动。她知道,无论自己开不开门,愿不愿意聊,他都会进来,对她罗里吧嗦说一堆。这是谢承舟派来的第四个心理医生。前几个全被她的沉默赶跑了。白医生搬了把椅子在附近坐下,自顾自寒暄,“云小姐,您今天气色不错。”云湘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刚才我听赵特助说了您和谢先生的故事,觉得疑点诸多,您可以跟我讲一下吗?”闻言,她有点惊讶,掀起眼帘看他,眼神狐疑。白医生双手搁在膝上,身体略微前倾,笑容诚挚,“我明白您的顾虑。别人认定您患有精神疾病,先入为主地认为您说的话源于谵妄,但您放心,我不会那样。”两句话说得云湘略有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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