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去不过半小时,她就咬着牙下楼去捡。回去的时候东西没被拿走,因为有只脏兮兮的小狗趴在上面,欢快地在蓝紫色的羽绒服上打滚。边打滚,边轻轻咬咬袖子。她臭着脸将讨厌的东西抱回去放好,也将讨厌的小狗捡回去,起了个最讨厌的名字。她从肥狗嘴里拿过羽绒服,套在身上,灵活地闪出门去,跟陈尔欣挥挥手。二仙家和愉琛家在同一个区,距离不远,跑起来也许十五分钟就能到达。但她没跑,她一步一步踏进咯吱作响的雪地里,确保每一步都迈得慎重。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揣着喜欢,急促地狂奔。二十五岁的大年三十,她带着坚定的心意,踏实地走着。关于他,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有很多面想要重新认识。愉琛可能不在那幢房子,又或者他们在吃年夜饭,她今晚未必能见到他。但她好像忽然长出许多耐心。步伐缓慢坚定,她走到高中时最常站的那个位置,抬头望去。外墙是ii和ror热吻的壁画,角落是飞舞的山吹花瓣,不再艳丽的色彩镌刻着七年的痕迹。小区围栏外零零散散摆着保暖器,她站在最近的那个保暖器下,伸手取暖片刻,掏出手机,点进那个沉寂已久的聊天框。她手暖和过来,还算灵活地敲字,敲了一半,还没发出去,就听到哗啦一声,移门的声音。一抬头,愉琛推开露台门,正从二楼走出来。雪越来越大,漫天飞舞,隔着不断滑落的雪景,他们遥遥对视。愉琛视线落在她蓝紫色的羽绒服羽绒服上,又看看她泛红的耳尖,说:“你要上来吗?”沈棣棠睁大眼睛,接着眨一眨:“你!给我一根。”他倏尔笑起来,双手展平给她看:“没有烟。”“很冷,进来说吧。”愉琛说完又补充,“不翻墙,走门。”他指指大门的方向。沈棣棠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拿着宽大的羽绒服,给她开门。他将手里宽大的羽绒服给她裹上:“这么旧的衣服,羽绒都跑光了。”“你记得?”沈棣棠问。愉琛垂眼看她,没说话。进屋后,愉琛看看她通红的鼻尖,给她泡热腾腾的姜茶。姜茶的热气一蒸,她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睛,啜了一小口。刚咽下去,她忽然一愣:“叔叔阿姨呢?”“吃完年夜晚就坐飞机走了,趁我姐休假,去南极。”他说。“那你呢?”她抬头看他。愉琛手撑在椅背上垂头看她,满脸写着三个字,你说呢。沈棣棠什么都没说,她缓缓喝完整杯姜茶,试图让过冷的身体尽快热起来。等她喝完,他又倒一杯温水,在她旁边的餐椅上坐下,和她并肩看着窗外的雪。窗外是漫天落雪,室内的灯打在玻璃上,映出并肩坐着的他们。愉琛望着镜子里的沈棣棠和融入她身体的雪景,蓦然发现她呼吸平稳,很安稳平和地坐在那,不似十八岁那天那样冲动。于是他从这种不冲动中,获取到某种安全。许久后,沈棣棠才开口:"问你。""你说。"沈棣棠视线从玻璃转向他,直直地看着他,直直地问:"我转学那天,在学校门口,你为什么跟我搭话?"愉琛愣住两秒,才笑:"干什么?""了解你。"沈棣棠说,"按时间顺序。""这么严谨。"他调侃完又正色道:"我确实很早之前就认识你。"高一入学没多久,白芦去世,他刚从医院将再次自杀未遂的愉杰临接回家。趁愉杰临休息,他回到卧室,打开窗户透气。咔哒,他点燃一支烟。对面的画室永远开着窗户,顺着窗口望进去,里面摆着许多画作。正中是斑驳的画架,背后有一高一低两张椅子。他此前只知道对面住着一对母女,今天才真正注意到她们。他不懂画,但看得出满屋作品画风细腻。而画家本人穿着阿拉伯飞毯那样的上衣,上面布满颜料。她头上横七竖八地插着几根铅笔,铅笔和呆毛直指天空。她看起来很躁,哐当一声将涮笔桶丢在地上,上衣的流苏一会儿缠住画笔,一会儿挂住画架,她梗着脖子粗暴地扯。看起来跟画家不沾边的一个姑娘。没多久,她的动静将那位母亲吸引过来,她拍拍她额头,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然后那只暴躁好斗的孔雀,奇迹般地安分下来,静静地画画。那之后,他很少去露台,都是将朝着画室的窗户开个缝,坐在书桌上抽烟。他说不清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有不道德的窥探欲,但很长一段时间,这都是他疏解压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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