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挨了两个时辰,庄蘅又饿了,但还未到吃年夜饭的时候。虽然还剩下两个玉露团,但她想到隔壁的穗穗年纪小,兴许饿得更快,这便好心地出去了,到隔壁悄悄将玉露团给了她,谁知她也给自己留了两块点心,两人这便愉快地交换了点心,偷偷吃了。庖厨终于在黄昏之时做好了所有的菜肴,流水式儿地端上桌。庄蘅斟了一杯雪泡梅花酒,这是京中酒肆新出的酒品,如今徽州的各大酒楼也学来了,风靡一时。这酒是甜酒,更兼具花果的甜香,更加诱人。谢容与不敢让她多喝别的酒,只敢让她喝些甜酒便罢了。庄蘅喝了一杯,又给谢容与斟了一杯,“喝。”谢容与很顺从地喝了,今日是除夕,他也不拘着她多喝。谁知她还没用膳便已经好几杯酒落了肚,于是这甜酒也醉人,她已经晕乎乎起来,凑到谢容与身边,拍拍他,感慨道:“不容易啊不容易。”“不容易什么?”“谁能想到今日除夕我是和你过。”谢容与只当她是在感慨自己怎么如今要沦落到和他共度除夕的地步了,不动声色地蹙眉道:“怎么了?不满意?”谁知庄蘅笑眯眯地凑在他身边,顺口用唇在他脸上轻蹭了下,“挺好的挺好的,徽州我很满意,你我也很满意,这日子我更满意。”谢容与心里一颤,这才松了口气,却不动声色地躲了躲,“用完膳再闹腾。”江南(八)惟见灯火可亲,故人在侧……庄蘅这便坐回去了,虽然没听明白他话里“闹腾”的深层含义。她晕乎乎的,便也没再多说话,开始拎起银箸吃这香喷喷的年夜饭。饭很香,所以她吃得更香,一香起来便顾不得旁边的那位了。吃几口她再喝上几口雪泡梅花酒,愈发晕乎乎,愈发顾不上旁边那位。谢容与一贯秉持着用膳时不多开口说话的习惯,除非庄蘅主动找他,但她现在顾不上自己,所以他也没有说话。少看了她几眼,他这才发现她那一壶雪泡梅花酒已经见底了。他就算现下纵着她多喝几口,也怕她喝太多,立刻将那一壶酒拿了过来,然后放下银箸,一把掐住了小姑娘的脸颊,仔细端详了她一番。庄蘅嘴里还在咀嚼那一块肉,不满道:“做什么?”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她,她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喝多了?”她拍掉他的手,缓缓摇头,“才没有。”她说话一字一顿的,一看便是迷蒙之语,一看便是喝多了。越矢口否认的的话越真,谢容与一向知晓。于是他摇摇头,曲起手指挑了下她的下颔,“不许喝了,多吃些菜。”庄蘅幽怨地看了一眼还剩一些的雪泡梅花酒,幽怨地点了点头,幽怨地又狠狠咬了一口软糯糯的红烧肉。月上枝头,她差不多吃饱了,这便搁下了银箸。虽说只有两个人,但庄蘅倒不觉得这比从前在国公府更寂寥。而如今所有前尘往事都已成一团火烧尽后的一缕青烟,在空中消散开来。她不知晓先前谢容与在谢府是如何过这除夕,如何吃这年夜饭的,但想必不会比她好到哪儿去。所以想来如今两人独自过这除夕倒也不错。她试图站起来,身子却一软,幸好谢容与扶住了她,叹口气,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往里头走。她趴在他肩头吐气道:“我好晕啊。”“谁让你喝那么多。”他说着便将她放了下来,她歪歪扭扭地坐在床榻上,软软地依在他身上,像是没长骨头似的。他却让她自己坐好,起身去拿了什么东西过来。庄蘅不知道他拿什么去了,只是半阖着眼,迷迷糊糊道:“又要做什么?”谢容与没说什么,只是扶住她软软的身子,用什么东西在她额上点了下。那东西凉凉的,她蹙眉,刚想伸手去摸,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过会儿再碰。”她睁眼,看着他,“这是什么?”“朱砂。”“为何?”“除夕,在女子额上点朱砂,驱邪祈福之意。”“哦。”她这便没再说什么,放心地躺下了,含糊道:“你可不可以一个人守岁,我想睡了。”他却严格道:“不可。”“为何?”“如今除夕也只有你我二人,你当真忍心留我一人孤苦伶仃守岁?”他如今端着一副可怜模样也算是得心应手,说得庄蘅都觉得不忍心,缓缓叹气拍了拍他道:“罢了,我知道你这个人一直很孤寂,那我便陪你吧,我不睡了。”其实谢容与很想说自己早就习惯这种孤寂了,只是她来之后他便不愿忍受罢了。但他到底没说出口,否则她能立刻躺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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