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与那侍卫对上视线,谢惊枝愣了愣,他已然朝她行过礼便匆匆退下。那侍卫眼中的感激之意太过明显,只消半刻她便理清了其中缘由。安静了一会儿,她低声询问道:“你罚谢逢温了吗?”说话间指尖轻勾过谢尧的掌心。手在下一刻便被握紧,谢尧看她一眼,眼神有制止的意思,乍眼瞧去倒真似个克制受礼的正人君子。“他自己要跪的。”语气十分理直气壮。谢惊枝又有些想笑,强忍着没让嘴角翘起来,稳着声线回了句:“好的。”小姑娘眸中的笑意几乎要收不住,这一眼便望得谢尧迟迟没有收回视线。书房中搁置的软榻只是用作临时休憩的,并不算宽敞,两人躺上去她容易睡不舒服,昨日胡闹得太晚,抱她回寝房他又担心会搅扰醒她,所以等确认她睡熟后他便离开了,临近天亮时才回来。他抽身去见了谢逢温一趟。知道自己碰了底线,他还挺自觉的,在堂前跪了半宿。他对这个唤自己“兄长”的堂弟不曾有过多的印象,当年从一众宗亲中挑个人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堵那些世家的口。这些年谢逢温暗中探查也好,揽权也罢,他一清二楚,却也懒得深究。但他独独不该将主意打到谢惊枝身上。“你既要试探她在我心中分量几何,那就该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剑未出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谢尧面上已是一片冷寒。“这剑随你落在身上何处,明日你若不死,那就是上苍怜你,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言罢谢尧未管谢逢温是什么表情,抬步便走。“兄长。”堂内未点灯,谢逢温的声音散在浓稠的暗色中。“连本性都藏不住,可是会将人吓走的。”争权夺势本就是褪去那一层人皮,野兽角逐,成王败寇。在漩涡中心浸淫得久了,这句劝谏自然不会是出自好心。此刻望见谢惊枝的笑,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五年前断崖她对他说的话。她大概是因为这些年他身侧终于有人亲近,所以才高兴的。谢尧声音有些轻:“笑什么?”闻言谢惊枝登时正了神色,模样乖巧又一本正经。“我没有笑啊。”心像是被什么被扯了一下,不疼。谢尧淡淡转回头。总归她能高兴,便是好的。-山路崎岖不平,车轮不时碾过碎石,车架却始终异常平稳。窗外景色从熟悉到陌生,谢惊枝放下车帘,眉眼平和。马车是提前备好的,谢尧一早就做了打算。“我们去哪儿?”谢尧搁下茶盏,四两拨千斤地反问回来:“妉妉想去哪儿?”谢惊枝一时没有说话。一路上她隐隐有预感,临到头却依然多有顾虑。她一直清楚,他们的重逢或许是巧合,但谢尧来抚州却不是。近来发生的一切也始终在提醒她。过往、南疆、阴谋、推手,四下暗潮涌动,这片土地远不如看上去那般平静。若有什么是注定会发生的,那么命运交错纵横,未来又该何去何从?“如果,”心绪辗转难明,最终在她望向谢尧的那一刻由斟酌变为坦荡,“我说我想知道过去五年发生的一切,也想知道所有真相。”“你会告诉我吗?”马车在这时停下,谢惊枝似有所感,倥偬间抬眸。谢尧那一瞬间的神情太有重量,催人心神一震。清风恰起,掀起帷幔一角。“到了。”善恶一个荒唐的念头蓦地自脑海中闪过……石阶旧藓暗青,杂草灌木密布。山间静谧,原只偶尔传来几声翠鸟啼鸣,未料得鲜有人至的古迹竟莫名多了生人气息,荫蔽深处几现惊雀。身后振翅之音不断,谢惊枝似有所感地回头,山脊往下葱郁苍青连绵,遮挡住蜿蜒的山路,早先送他们上山的马车已望不见踪影。两人在最后一阶前站定,丛林几经掩映,一座古寺俄而出现在视线尽头。台前浮沉飞舞,石墙斑驳杂夺,看着俨然已荒废许久了。诧异之余,谢惊枝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那时的……”那一日他们从山洞中出来撞上莫一几人,谢尧编了个游商的身份。当时他们在临近村庄的半山腰,隐隐约约可以窥见沉潭对岸的庙宇一角与山梗间的茶树。她认出那是她给刘阿婆提议采茶的地方,却从不知道临江镇靠西一面的后山藏着一座荒庙。她也不知道,那时谢尧说要与妻子上山拜庙,竟不是一句虚言。谢尧淡淡应了一声算作回应,看见她的表情,有些好笑地弯了弯眼眸:“愣着做什么?”言罢便牵过她的手朝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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