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没有回答她,只沉默地淌过暗流。一直走到潋滟水光的尽头,他迟迟没有将人放下。“妉妉,别难过。”他抱着她,一字一句地补充完方才没能说完的话。“你一难过,我总是后悔告诉你这些。”水珠沿着袍角浸下,谢惊枝稳稳落在地上,表情有刹那的空白。后悔。谢尧这样的人,竟也会言自己后悔。身前熟悉的沉木香与气息交织在一起,谢尧眸色极深,声线低沉而平静:“所以妉妉,怎样都好,不要难过,也不要哭。”他从来都不善刨白心迹,周围的一切充斥着尔虞我诈,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心悦一个人需要坦荡,而无人在意的野兽只会想将最珍贵的宝物藏在永远都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没有人教过他,可他依然小心翼翼地照着她喜欢的方式,唯一的条件也只有她不要难过而已。眼眶一时更酸,滞涩难言的情绪一齐涌上来,谢惊枝来不及去思索分辨,只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谢尧。“我不难过。”她的嗓音有些嗓,整个人也在颤抖,却竭力克制着,“谢尧,我不难过,所以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面上浮起怔忪,谢尧本能地回抱住她,目之所及是她白净裙裾上的水渍。青年眉眼微敛:“弄脏你了。”谢惊枝从他怀中抬起头,瞳中清晰映照出他斑驳的碎影。她的声音又轻又温柔,让人联想到吹拂过山林的清风。“是我心甘情愿。”-走过洞穴后密道再度收窄,渐渐只留得两人并肩的宽度。行至某一处时,谢尧停下脚步。谢惊枝不自觉牵紧了他的手:“怎么了?”被她无意识的举动取悦,谢尧勾了勾唇:“妉妉。”身侧墙壁上的一处砖石被精准按下。“抱紧。”轰然一声巨响,遮盖过箭羽飞射而出的声音。靠近谢惊枝一侧石墙翻转的瞬间,谢尧揽过她的腰闪身进入。石墙后的修再没有先前密道中的那般规整完善,凹凸不平的泥路上堆积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周围没有再设置灯架,火折子的光亮勉强将两人圈在其中。浓墨般的黑暗一眼望不到尽头,谢惊枝只能凭地势辨别出他们是在朝下山的方向走。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又是一道巨大的石门。门壁上雕刻着一尊莲台坐佛,与古寺中供奉的那一座很像,唯一的不同是石门之上的坐佛只有善面,乍看上去十分和蔼。怔愣的功夫,谢尧已经牵着她走到石门面前,谢惊枝从坐佛上移开目光,石门朝右望去,还有一条长不见底的通道。谢尧分别按下了几处莲瓣,谢惊枝认出来,这和他当时让她在殿中按下的莲瓣是相同的。随着机关转动的声响,石门缓缓开启。陡然明亮的光线中,视线豁然开朗。巨大的、干涸了水位的沉潭。“这是——”山风悠然吹拂,撩起的发丝擦过面颊,谢惊枝蓦地瞪大双眸。她从来没有想过。善念一道的尽头,竟会是连通抚州城水路的出口。……回程路上,谢惊枝凝神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思绪仍停留在数炷香前。古寺中暗藏着善恶两条道路,如今再回想,除了最后要出去时,他们整条路走下来都没有遇到过阻碍,任何像样的机关陷阱都没有。若是善念代表着“生”,那么恶念则相对代表着“死亡”。思及此,谢惊枝开口询问道:“我们没有走的另一条路,里面有什么?”似是早料到她要问什么,谢尧将斟好的茶推至她案前,温声道:“妉妉可还记得,五年前的楚家山庄?”尘封已久的记忆仿若泄了闸的洪水,彼时在楚家山庄下见到的景象历历在目,谢惊枝连呼吸都滞了一瞬。楚家山庄下关着的,都是被种下了傀儡蛊的人。楚家暗地里研究了很多年,这才有了楚敬州载录的那本有关傀儡蛊习性的集册。那条意味着“恶”的道路中究竟有什么,在此刻不言而喻。脑海中谢尧揽着她避开箭羽的画面一闪而过,谢惊枝微微敛眸。虽然只是倥偬一瞥,但她应该没有看错,靠近谢尧那一侧的石墙,分明也是有翻转的。但他们最终只进入了靠近她一侧的石墙。历来暗道修筑错综复杂,但为了方便,大都会暗留下互通各处的机关,如果石墙这一侧通往的是沉潭,那么另一侧……“我们出来时的那处机关,也可以通往代表着恶的那条路,对吗?”谢尧勾了勾唇:“妉妉很聪明。”就这么盯着眼前端了满脸无辜笑意的人,谢惊枝一时有些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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