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谢惊枝脸色一直不对,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难得能有试探的机会,他还在想如何多拖上一会儿,倒是未料到谢尧会直接出声打断。比想象中还要沉不住气啊……赫兰羽面上神情淡下,好半刻才转回目光看向被制在原地满心要挣开他的人。现在跟去无疑是触谢尧的逆鳞,只是谢今安这会儿哪里能听得进去话,指尖狠狠去掐赫兰羽的手。手背不妨被剐了一道,赫兰羽“嘶”了一声,一时是真觉得这丫头不识好歹,抬眼就要教训人。“你——”嘲讽之言在下一刻被硬生生堵在了嘴边,赫兰羽对上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倏而便忘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他也是先前提及五年前闯大熙宫城的旧事时才想起来,一开始他绕错了路,没寻到谢惊枝的清漪殿,倒是和一个团子撞了个正着。小小的一只,毛茸茸的锦衣配上满身叮当响的金饰,只消一眼,赫兰羽便猜到她的身份。娇娇贵贵的小公主,却偏偏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被人撞见也不怕,就凶狠瞪回去。如今几年过去,身量总算见长,性子倒依旧和那个时候一样,暴躁得跟头不服输的小狮子似的。他竟也跟着了魔一样,三番五次任她由她。暗暗叹了口气,赫兰羽到底缓下声音:“你姐姐没事。”谢今安吸了吸鼻子,看样子是想反驳他,垂眼时扫过他手背的目光一顿,最后只哑声道了句:“你怎么知道?”人总算安分下来,赫兰羽勾了勾唇:“这世上最在乎你姐姐的人是谁?”闻言谢今安猛一抬头,光瞧架势便知这丫头是想说自己。赫兰羽眯了眯眼,未待辨清心底那一股不悦究竟是从何而来,就已先一步起手拍了拍她的头,只想将她跃跃欲试的神情摁回去。甫一动作,两人俱是一愣。赫兰羽眸光微动,敛眉却见谢今安一双手护住自己的脑袋,眼睛瞪大,那表情仿佛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般。眼底轻嘲一闪而过,他扯了扯嘴角,无言片刻后出声,语气已然不剩一丝波澜。“好好想。”直觉赫兰羽情绪有些不对,谢今安观他一脸寻常神色,又将那一丝不对劲按捺下去。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良久,她才不情不愿地道:“最在乎姐姐的……三皇兄吗?”赫兰羽淡淡应了一声:“他都不着急,你急什么?”不经意回忆起谢尧将人抱走时的样子,谢今安缓缓眨了眨眼,这回是真的不确定了。“三皇兄方才、”她磕绊了一下,“没有着急、吗?”赫兰羽觑她一眼,也不说话。被这一眼盯得心里莫名发毛,谢今安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思路却已无意识地跟着他的话走。真要论起着急的话,她三皇兄方才虽然走得急,但神情好像的确是有些过于平静了——“想清楚了?”冷不防被戳穿,谢今安心下一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言罢她偏过头,想要避开赫兰羽的眼神,殊不知这样正巧让她原本被侧发遮住的耳朵落入他的眼中。目之所及一小片微红,赫兰羽哼笑一声,也不点破,只慢悠悠回答了她的问题。“若真着急起来……”他的语气颇为漫不经心。“这会儿便该见血了。”-榻前帷幔半掩,只隐约透进昏黄暖光一角,恰好不会惊扰了梦中之人。沉梦中望不见尽头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谢惊枝缓缓睁开眼,总算在模糊的视线中捕捉到零星光亮。“醒了?”她方一动,环在她腰间的手便蓦地收紧。像是同样刚才睡梦中醒来,谢尧声线慵懒,难得透出几分惺忪来。谢惊枝低低“嗯”了一声,颈侧被灼热的气息蹭过,她颤栗着想躲,身子却骤然一僵。白日里昏倒的情形自脑海一闪而过,谢惊枝面色肉眼可见地一变,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身子可还有不适?”说话间谢尧抬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他表现得太过轻描淡写,她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与他同榻而眠的夜晚。尚处在昏沉中的意识牵扯着迟滞的思绪,安静片刻,她才试探着开口,干涩的嗓音有些发紧:“我怎么了吗?”发丝被谢尧挑起,他格外有兴致地把玩着那一尾墨发,声音含了笑意:“大夫看过说是气血不足,近日妉妉还需好生补补。”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现下听到这番说辞,谢惊枝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对自己为何会昏倒一清二楚。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以至于她差点就要忘了,一直沉睡在她体内的傀儡蛊。宛若横呈于她身前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便会穿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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