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恍惚了。记起云何欢盘腿坐在我膝上,我把他窝在怀里,或揽他的腰,或把他的手。就这样,我在两日间给他讲完了过去没讲清的长平之战始末、未能出口的吕后外戚擅权,再给他讲,为何新政会覆灭危氏大玄,为何云家得国并不算正,四处平叛以至烽烟四起,国力至今愈来愈衰微,民生不得休养。断断续续说完这些、再教他看我批阅过几副奏疏,这日秋凉午后,我将朱笔握进他手中,让他自己批下一副。这副奏疏,是位我曾提拔进尚书台为文学掾的臣工建议,不仅要杀云昭全家,所有昔日与云昭有利益或书信往来的朝臣、他提拔的全部亲信,都应定罪谋逆,严惩不贷。我用长针挑着案角灯芯,将灯盏扯亮,回过来问身前坐得扭来扭去、没法安生的云何欢:“陛下,你考虑了快两刻钟,可有想好该如何批复?”云何欢左手抓头发:“这个,很复杂。”我问:“陛下觉得复杂,那陛下考虑了哪些?”云何欢咬着笔头:“这个人是尚书台的文学掾,官职不高,但是你提携的,那他这副看起来是给我这个皇帝的奏疏,其实是给你看的。”我双手把住他腰,前面挠腹部,后面挠背脊:“不错。还有呢?”他小腹前后地缩动,像是被我挠得不大舒服,又不舍得躲:“嗯……你刚判了云昭谋逆,后面要怎么做还没出,这个人就急忙跑上来说要把所有相关者都严惩。看着像想顺着你,拍你马屁。”我略觉新奇,手掌将他肚子捂住:“陛下跟臣未学几日,便能思虑良多,进步很大。”“秦不枢,你把拍你马屁的给我批,”他转过来扯我肩,“我猜,你不将可能参与谋逆的杀完,一定有你的想法。”当年我就晓得,他肯学,定能学得极快。他从前就自己蹲起来想过许多计谋,彼时缺漏大,是因没人教,没人能仔细为他纠错。他或许真能很快长成一位独立的君王。我继续在他身上前后地捋,道:“主犯严惩,胁从不论。虽然国法如山,但陛下更需要朝局稳定,臣子各司其职。云昭势大,奉承他乃人之常情,像这种的,便无须赶尽杀绝。杀那么多人除却弄出许多空职来,没有任何好处。”捋着捋着,云何欢腰便软趴,往前贴靠在我身上,朱笔滚落,细瘦的手臂搂上我肩膀:“果然是这样,唔,秦不枢你好聪明,我模模糊糊也能感觉到大概用意……”他这样,我耐不住从背后勾住他衣带。他今日衣裳也是我系的,衣带结习惯性交在后头,只需一扯,便能尽数散开。但,一次吐息,两次吐息,再来第三回深深的吐息后,我还是耐住了。太医之言,音犹在耳。此时此刻,我为自己半月前冲动下拿他泄的火,深感十分的后悔。我只能略推开他两寸:“……好了,陛下莫挨着我了。继续看吧。”如是便看到傍晚,窗外残阳金红。他看他的,我不时一吻左手手背,或唇角轻蹭他脸颊耳后。虽不能做什么,但尝个味,还是可以的。御下我只教了这一次,之后类似奏呈,他都照样打回去了,颇能举一反三。但教他这些时日,我直至此时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云何欢很容易理解,为皇权利益诸事灵活处理。可当年他骤杀危韶弃我,似乎并不符合他的利益。按时间算,他下令杀危韶比我与他成事要早,他怎么能保证没有意外?如若出现意外,他只能依靠我出谋划策;哪怕成了事,难道他就想一人直面宗室的倾轧与被兵权裹挟的兄长吗?即便……纯粹利用我,于情于理,也应利用到底。似乎,有些不对。“陛下,”我替他合上最后一卷奏呈,“臣再考教你一个问题,今日便无事了。”云何欢转笔玩,甩了一圈的墨:“嗯嗯,秦不枢你讲。”我拿手帕将墨擦了,问:“倘若……有一位你不太喜欢的臣子,身居要职不可或缺,你为了拿住他忠心,将与之相干一人质捏在了手里。这个人质你会怎样对待?”他疑惑地转过头来:“不喜欢,是有深仇大恨吗?”我道:“那不至于,但他很令你厌烦。”云何欢道:“这问题很简单呀,把人质圈起来威胁他……听上去不太好,也没别的办法更好了。”我静了片刻,又问:“陛下,这臣子在你身边整日烦扰,你不会杀了人质泄愤么?倘若人质在法理上还有夺位资格呢?”“我为什么要杀他?”云何欢皱眉,“不管这人质是谁,最好的选择都是捏住他。若臣子能跟我建立信任、有了别的更牢固的联系,以后可以考虑放人;若人质真想跟我抢皇位,再一刀砍了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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