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还没有停,一闪身,拐进了天仁寺壮丽伽蓝投下的巨大阴影里。那是一条暗巷,舒慈咬了咬牙,跟了上去。巷口弥漫着一股极浓重的血腥味,暗巷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她,一身玄色,仿佛是从月光投下的阴翳中长出来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不,那已经不能称为一个人——那是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逆着光,暗红的血迹比深灰的地面还要黑,映不出任何颜色。血腥味的来源处正是汩汩的鲜血,是从尸体的脖子里不绝地渗出来的。那尸体的脖子上没有头,它的头正在那人手上提着。舒慈向后一退,想跑但已经走不了了。那黑色的人听见了响动,转过来,连同手上的那颗头也一起转过来——长安的月色冰凉,照得清晰。那张脸惨白无色,是一张酷似杜月恒的脸。舒慈认了出来,那是杜月恒的哥哥——杜月昇。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感到后脑勺一记重击,当场便昏死了过去。“……将近寅时发现的杜大人的尸体,还有舒司务……”迷迷糊糊中舒慈听见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是谁发现的?”另一个男声响了起来,是中年男人的声音。“……是一个天仁寺的和尚……”舒慈的后脑勺还在发痛,眼前一片漆黑,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听不真切,模糊而遥远,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么睁也睁不开。“……案发之处离天仁寺不远?”“是。”她终于浑浑噩噩地撑开眼皮,用力眨了两下,眼前的画面清晰起来。灯光昏暗,她现下坐在一张椅子上,椅背很高,双手被麻绳松松地绑在两侧扶手上这是审问椅。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张宽大的长桌,墙壁斑驳脱落。光线昏暗,只有墙上一面气窗,投进微弱的天光,不知现下是何时何刻,偶尔还传来一两声的哀嚎和惨叫,门外一左一右还守着两个身穿金甲的卫士。舒慈猛地清醒过来,她来过这里,她想了起来,此处正是上次金吾卫审讯虫合虫莫精碧波仙人的地方。空气中充斥一股潮湿的霉味,还有血腥味直往她鼻子里钻,低头一看,短衣浸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外套的朱红短衫被染得发黑。舒慈不敢置信,颤抖着摊开手来,两只手掌,甚至指甲缝里都同样染上了乌黑的血渍,她只感觉脑中“嗡”地一声,本能地想要挣脱。这时,那两人的声音渐渐到了门外,一个是左金吾卫郎将范长风,另一个则是她的顶头上司李元信。只听李元信行礼道:“……范郎将,审讯之事大理寺不便在场,待问话结束,再叫我就行。”“李大人客气了。”范长风回礼道。然后,李元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范长风先进审问室,又隔着瞥了一眼舒慈,他神色凝重,眼下因疲惫有些浮肿。见舒慈迷茫地望过来,他不着痕迹地朝她点了点头,转头立在外面。范长风进来,神色同样严峻,似是满腹疑惑又忧心忡忡,开口道:“舒司务,你醒了?”舒慈顾不上与他寒暄客套,问道:“范郎将,现在几时了?”“已经辰时初刻了。”离晕倒应该是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她居然都在昏迷当中,舒慈冷汗直冒,又试探道:“范郎将,可是杜大人他?”“是。”范长风眉头紧锁,点头道,“发现尸体之后,已请杜大人的亲眷来辨认,根据衣物和其他体征确认,确为杜月昇杜大人本人。”心好像跳空了一拍,舒慈轻声道:“你们现在……是把我当成嫌犯了吧?现场是怎么一回事?”不知怎么回事,或许因为她本就是大理寺的官差,只要她一发问就带着几分凌厉。范长风老实巴交答:“舒司务,杜大人的尸体被发现时,你正巧晕倒在一旁,浑身是血,”他抬了抬下巴,以颌示意她的外套,“手上还攥着一把短刀。正因如此,巡查的金吾卫才将你带回。”“短刀?”她发现了疑点,迅速反问,“什么样的短刀?不知是否能让我看看?”范长风不答,顿了顿,提起笔来,又说:“舒司务,恕我冒昧,你恰巧出现在现场,最为可疑,还请先配合金吾卫流程,其他事情我自会如实相告的。”“昨日,我与李元信李大人一同前往花萼相辉楼晚宴,宴会结束后,我便往家走。”舒慈咬了咬嘴唇,一边回忆,一边答道,“行至东四横街附近,我忽然察觉有东西盯梢我。于是,我将它引至暗巷,才发现是一匹黑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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