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疾驰,越往天仁寺走,街市上越是萧条无人,偌大的长安城此刻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古怪。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雷声,密不透风的乌云像被什么怪力吸引拉拽着,漩涡一般,往一处高耸的青黑色塔尖涌去。那是天仁寺的钟楼,舒慈眯起眼睛极力远眺,乌云的中心正是天仁寺。不敢怠慢分毫,她往天仁寺而去。只见此刻山门大开,门梁彩漆不知何时脱落得斑驳一片,只有木胎上的雕刻依稀可见。一脚踏入,内外仿佛被分割为两个世界,耳旁死寂一片,连远处的雷声都消失了。庭院内杂草丛生,好似一夕之间过去了几百几千年,就连参天的松柏也已经倒的倒,朽的朽,枯的枯了。“有人吗?”舒慈忍不住高声喊道,“人都去哪了?”雄伟的庙宇颓败了,各处结满了蜘蛛网,只有她的回声作她的回答。舒慈心中发毛,一颗心跳得飞快,似乎回到了秦始皇的地宫中——静,这里和那里都静得可怕。可是,地宫是在幽深的地下,修给往生之人的,这壮丽的伽蓝分明是现实中,修给活人的。再往前走,进了大雄宝殿,里面已经空了。这是真正的“空”——不是杜月恒念的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殿内空空如也,殿上供奉的佛像不翼而飞,只剩下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大殿正中倒着一个人影。那人舒慈很熟悉,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正是李元信躺在地上。他安详地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好似沉沉睡去。“李大人?”舒慈扶起他,颤抖着试了试他的鼻息,“李元信?!”李元信死了。她双腿发软,只见讲经堂门外的庭院中还躺着三个人。是敖瑞、三宝还有范长风。她一个一个检查过去,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天越来越黑了,密不透风的黑云还在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入天仁寺上空。她往讲经堂内望去,幽深晦暗,一团微弱的金光划过黑暗映射到她眼底。是那尊金身佛。它平静地坐在黑暗深处,只有左眼未上金漆,注视着她。来——她莫名升起了一种直觉,好像那尊金身佛开口在呼唤一般,循着那声音着魔了似的走进去,门口还横躺着一个人影。是烟霞客。师父也死了。那声音又响起来,来——还有一个人,倒在佛龛下面。杜月恒。所有人都死了?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个粉碎,跪倒在佛像前,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连带着左眼也像被人剜去一样地痛。该你了。那声音又说。世上与她最重要的人都死了,轮到她了。——“阿慈?舒慈!”舒慈挣扎着睁开眼,杜月恒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一张脸怼在她眼前。——“你怎么了?醒醒啊舒慈!”他摇晃着她的肩膀,她的左眼还像针扎一般地发痛。“阿慈姐,你做噩梦了吗?”“我就说她是睡着了吧!”又凑过来两个头,一个是敖瑞,一个是三宝。“吓死我了!”杜月恒又伸过手来试她的额头,嘴里嘟囔道,“你方才忽然喊了一声,手一直捂着左眼,人也不见醒,还以为又中了什么妖术。毕竟这是在你们缉妖司,什么怪事都是有的……你是左眼睛痛吗?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方才是梦。舒慈长舒一口气,任由他在自己额头胡乱一揉,克制住想将三人一拥入怀的冲动。毕竟她此刻还坐在大理寺内,右手攥着笔,面前一张写到一半的公文,被墨水浸了个大印子。“咳咳,”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没事,最近公务繁忙,难免疲惫嘛。”杜月恒凑过来,非要与她对视,郑重开口,仿佛在说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真的没事吗?”他一双眼似墨又像有星星,问得真切,舒慈脸上发烫,糊弄道:“没事啊!倒是你,你又来大理寺做什么?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这话问的,”杜月恒扁扁嘴,“没出事便不能来了?”舒慈深吸一口气,刚要发作,杜月恒忙说:“不过,我也确实是有大事找你。”接着,他便从兜里掏出来一串铜钱。这串铜钱发黑,形制虽然与大唐通用的开元通宝相似,但更加粗糙,上刻三个大字“和同开”,还有一个字左边“王”右边“尔”,却是舒慈从来没见过的字。她摇摇头道:“这不是大唐的铜钱。”“阿慈你果然好眼力,这确实不是大唐流通的钱币。”杜月恒满意地点点头,“这铜钱是来自倭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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