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金子’是阿达给郑铁匠的?”杜月恒点点头:“要证明这一点也不难。”说着,他一伸手,将那一串铜钱凑在敖瑞鼻子下面。敖瑞鼻子立刻上下翕动,猛吸了一口气。“阿慈姐,”他眼睛瞪大,不可思议,“这上面真的有那双头狼的味道……”舒慈惊异地看了眼杜月恒,对方脸上掩不住的得意。“还有一个味道……”敖瑞又道,“似乎是那虫合虫莫妖怪的……”:舒慈问:“你是说碧波仙人?”敖瑞点点头:“错不了,就是它!这虫合虫莫气味难闻得很!”三宝问:“那虫合虫莫怎么会和双头狼用过一样物件?”众人皆是迷惑不解,仿佛一起坠入迷雾之中。沉默良久,杜月恒终于开口道:“我倒是有个大胆的推测。”“你们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哪里找到的碧波仙人吗?”舒慈答:“赌坊。”“没错。那时候,它正想用青龙寺的舍利抵债,这才叫我们撞了个正着。”其余二一妖不明所以。“你们再想想,它那舍利是哪来的?”“从青龙寺偷来的。”“我猜想,这妖怪好赌,又有偷盗的前犯。好奇不巧,天仁寺前日众目睽睽之下又丢了一颗夜明珠……”“你怀疑是碧波仙人偷了夜明珠?”杜月恒点点头。舒慈瞪大眼睛,觉得这猜想荒谬,忍不住反问道:“那为何铜钱上还有阿达的气味?”杜月恒用手摸摸下巴,略一思忖:“我们在那‘邪祠’不是也曾撞见过它一回?那’邪祠’本是买凶杀人之处,说不定碧波仙人也是那里的常客。”舒慈总算明白过来:“……你是说,碧波仙人将铜钱给了阿达,又要阿达杀人?阿达以为这铜钱是金子,便留给了郑铁匠?”“正是如此。我猜想,或许是碧波仙人盗走了夜明珠,又如上次一般,到赌坊中换成了金子,又把金子给了阿达,阿达留给了郑铁匠。”舒慈皱眉,这猜测过于离奇,一时间又不知如何证明。“照这么说,这影子妖怪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妖!”敖瑞顺着杜月恒道,“杜兄,可是若真是如此,天仁寺佛法庄严,一般的妖怪难以靠近,连我和三宝都不能近山门一步,那东西怎么进去的?”“……”三宝也问:“除了被盗的夜明珠外,那尊金身佛,还有觉顺大师舍利也一同被盗。另两样东西又值不了几个钱,它偷去干嘛?”“……”杜月恒被问得哑口无言,硬着头皮道:“如今也算是有了阿达的行踪,我看死马当作活马医。先请胡阿烈兄——长安城中这三教九流的他最熟悉——帮忙查一查赌坊。”舒慈点了点头——这主意好,如今大理寺里忙成一锅粥,可没有闲工夫再彻查赌坊了,于是笑道:“那就有劳杜公子了。”又是一夜晴朗,天上一丝云也没有,月光没了阻挡,哗啦啦地倒在长安城上,把青龙寺照得一清二楚。青龙寺内,悟尘一双眼放空,盯着眼前一盏如豆的烛灯。透过摇曳的烛火,只见原本空置的佛龛上多了一尊不到半身高的佛像,全身度满金箔,唯独左眼空落落的。佛像前,一左一右,分别放一只打磨得锃亮的人头骨,和一枚青灰色、不规则的圆球。佛像身后,另一个头戴朱红兜帽的僧人正用一把匕首的刀背将金箔刮下来。僧人的动作轻柔,仿佛生怕伤到了佛像,眼神专注,这世上仿佛只剩下他和这尊佛像,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这一层一层的碎金刮除。一时间,青龙寺内只能听见刀背刮擦铜胎声和簌簌沙沙的,细密的,一层一层的碎金化成粉末,抖落的声音。还有悟尘的心跳声。他结跏趺坐,安静地等待兜帽僧人。蓦地,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他与阿娘在家中,无论发生了什么,她总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地做事。一言不发,把阿爷带回来的染血的衣服洗干净,刀子埋进后院的地里。而他不能问,也不敢问,只能默默地等。一如现在。烛灯又烧了半截,佛像后背渐渐干净了,裸露出发黑的铜胎。僧人仿佛这才察觉到累了,刮擦的声音停了一下,突然出声道:“只差一样了。”悟尘心猛地一跳,面上仍气定神闲,双目微闭,吐息自在,没有答话。静默,只能听见烛火燃烧,噼啪的声音。僧人又道:“儒生的头骨,高僧的舍利,还差一样……”悟尘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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