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见识过她这一招,眼神一撇,根本不与她争辩,抬起脚来,发狠地踩住她刚从腰间抽出来的左手。十指连心,舒慈痛得泪眼模糊,手松开,掉落出一张黄纸符。阿达不想再跟她废话,再次扬起手中的弯刀,低沉的声音响起:“……使命……必将……达成……”却说这边厢,杜月恒被神策军带走。他虽来过这府衙找过舒慈,但却没进过这牢房内,甚至有些新奇地四处打量。一方小室,一张狭小木床,墙角堆着干草,又有跳蚤虱子若干,墙上一豆腐块一样的气窗。这就算他这几日的卧室了。他不禁苦笑一声,却想起了舒慈——真不知她是怎么在这里呆得好好的。这么想着,他干脆学着舒慈,盘坐在床上,打坐呼吸。他没学过什么练功调息,不懂什么大小周天,只能闭着眼睛,深吸两口气,平复心情,以之为修炼心性。外面喧闹一阵,他虚起一只眼睛,只见他的牢房外,安排一名神策军看管,又有两名神策军来回巡逻,显然这是将他当做重刑犯对待,似乎他有什么神通功夫,生怕他越狱而逃。外面的神策军时不时朝里面扫上两眼,杜月恒赶忙又闭上眼,作与世无争人畜无害状。但他内心却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窃喜。之前,一直是敌人在暗,他和舒慈在明。如今,终于情况颠倒,敌人现了身,他虽被当成了靶子,但舒慈却有了胜算。他从发现假松丹云起,就一直有一个疑问——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冒如此大的风险,将高僧身份替换呢?昨日,他彻夜看完了《茀夜使考》。这本书上还有他兄长杜月昇的批注考证,思索再三,他才总算有了一个猜测——茀夜一国,一直以来有两种教派势力。一种是信仰雪山神女的本土教派,另一派则是由天竺传来的佛法。上一任国王为统一,选择立佛法为国法。这一改革虽使茀夜有了数十年的和平,但新王上任以来,威信不足以服众,旧日信仰雪山神女的贵族们却有了起兵谋反之势。新王派使节频频与大唐示好,也有借势制衡贵族之意。想来想去,也只有茀夜贵族一派才会出此险招——以假乱真,破坏和谈,重新掌权。只要大唐出兵茀夜,这计策就能得逞。但是,若朝堂之中无人与他们配合支持,这计谋怕是极难达成。这朝中之人是谁呢?若神策军不抓他还好,这一抓他,他心中就有了判断。杜月恒睁开眼来,如今虽是身陷囹圄,他却不觉担忧害怕,甚至凭空生出几分勇气来,他已经无比接近真相了。只要舒慈还在外面,就一定还有办法。他相信舒慈。正思及此处,忽听墙上那方窄小的气窗有了动静。“唧唧!!”碧蓝色的鸟儿跳到了地上,意思是“你怎么被抓了!?”杜月恒大喜过望,压住翘起的嘴角,他就知道,舒慈一定会来救他的!三宝还要再说话,杜月恒赶紧摇了摇头,下巴点了点门口,意思是人多眼杂,不宜交谈。接着,不等三宝反应,他便夸张地挥动双臂,朝着小鸟尖叫道:“啊!怎么有鸟!出去!出去!”门口的神策军被惊动了,见只是一只鸟,不耐烦地用刀鞘敲了敲木栅:“男子汉大丈夫,鸟都怕啊?”杜月恒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咬咬牙,一把扑住三宝,摔了个狗啃泥。小鸟挣扎两下从他手臂里跳了出来,“唧唧”两声,又从气窗飞走了。“哈哈哈哈!”逗得门口的神策军哈哈大笑。“让官爷见笑了。”杜月恒爬起来拍拍灰,咧着嘴赔笑道。只有他知道,这笑发自内心。刚刚他扑住三宝时,悄悄对它说了三个字:“抓蒋四。”弯刀迟迟没有落下,只听“砰”的一声,一只漆黑发亮的猎犬破窗而入。它后腿在翻倒的书架上一点,借力精准地跳到阿达肩膀上,使出全力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嘶!”阿达吃痛,手上一偏。刀刃贴着舒慈的脸划过,带起一阵阴风。他怒吼一声,用力将敖瑞甩飞出去。敖瑞撞在一堆倒塌的案卷上,翻滚两下,才刹住脚。这么一下,阿达的脖颈上被硬生生撕出一个口子。怪的是伤口没有流血,反倒从裂口处飞窜出无数细细密密的黑影,像层层叠叠的黑蛇爬到他的脸上,将他整张脸覆盖。他的脸在黑影下不停起伏变形,眨眼间,原本少年的年,长出灰毛,鼻子和嘴突出,成了一颗狼头。不变的是那双猩红的眼珠,在黑暗中发着瘆人的光。他的眼神从舒慈身上转向敖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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