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济光根本不想承认他这个儿子,但也不得不带回冯家,他就在冯家下人的欺辱中长大。没有人把他当少爷,吃剩饭狗食,被欺负取笑,一日日都是煎熬,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都扛下来了。他甚至开始暗暗学习玉雕的手艺,既然冯家把他当下人,那他就从下人做起,一步步往上爬,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觉醒成为星监,成为真正的“冯家人”。但老天却不曾给予他半点施舍,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祁辞看着那玉镜中的幻想,听着冯管家那声声含血痛诉,又回想着冯济慈喝醉那次,他和冯觉远对冯管家的态度,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你才要毁了冯家?”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答案了,祁辞真正想知道的却是:“你既然不是星监,却为了报复冯家,让执妖寄生在自己身上,这样值得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冯管家闻言,又笑了起来:“你想说,用我的命去换一场报复,这样不值。”“但如果——不需要用我的命去换呢?”祁辞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声音有哀悯变得严肃:“所以,给佤朗村的那封信就是你发出的吧?”“你给多少人发了那信,把他们都叫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还有,那只小煞兽在哪?”“你看呀,抓住了我又怎样?”冯管家的笑意更重了,他看着祁辞,又看看他身后那庞大凶猛的煞兽:“你想知道这些事的答案,还不是要求着我来回答?”“求你?”祁辞也勾起了唇角,手中仍旧握着聂獜锋利的爪,在冯管家的身上缠的红线上比划,他极美的面容中带了几分残忍的意味:“你现在落在我手里,还指望我求你?”“只要我想知道,有的是法子从你嘴里撬出话来。”冯管家却也不怕他,与祁辞对视着,半真半假地说道:“是我失言了,不过这些问题的答案,与其从我口中说出来,你还不知道真假,不如你们亲自去看看。”“明晚亥时二刻,城西玉器铺子,你们应该去过那里——”平漠城的夜晚,从未像这夜那般黑暗。辽阔的夜幕中,连月亮都隐去了踪迹,似有厚厚的云层,压在城池之上。这是件极不寻常的事,连年大旱,西北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么多云了,人们祈求着大雨的降临,可心中却又有着隐隐的不安。谁都说不出,这种不安究竟来自于何方,难不成这大雨还能把平漠城给淹了?这等荒唐的猜测,只会换来众人哄堂大笑,然后就不了了之了,于是直到那日城中人入睡时,他们也没能明白,那种说不出的不安,究竟来源于何处。当然,此时此刻,就连祁辞与聂獜,都不曾彻底清楚。城外的大漠上,篝火燃烧着,时不时发出一二声木头的“噼啪”响,祁辞靠在煞兽的身上,一边盘着手中的串子,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平漠城。时间,就快要到了。“走不走?”低沉的嗓音在祁辞的耳畔想起,聂獜化为了人形,从身后抱住了祁辞的腰,说是凑近询问,实则在他的耳畔亲吻着。“是该走了,”祁辞从怀里掏出只小怀表,对着火光看看时间,但却没有动身,“不过在走之前,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聂獜没有问是什么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什么都听大少爷的……只要不是对你有害的事。”“放心,这件事肯定对我不会有坏处。”祁辞微微眯起了鸳鸯眸,然后毫无征兆地,一手扯过了聂獜的衣领。聂獜随即顺从地俯下身子,任由祁辞扯着,下一刻祁辞就已经咬上了聂獜的下巴。那样的力道并不算太重,牙齿在他的皮肤上,反复研磨着,留下重叠交错的齿痕。那样似痛非痛的感觉,实在太过磨人,聂獜锢在祁辞腰间的手臂紧了又紧,终是忍不住想要低头去吻祁辞,却不想被祁辞的手指抵住了唇。漆黑的眼眸隐隐转向兽类的狭长,聂獜定定地望着祁辞,目光中压抑着翻涌。“上次在那洞窟中,你看到煞兽幼体的时候,是动了杀心吧?”聂獜没有回答,但祁辞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答案,抬眸逼问道:“你以为杀了它,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情了?”聂獜还是没有说话,祁辞却一改刚刚的强势,双手环住了聂獜的脖颈,整个人柔软地贴了上去。他像是在叹息:“可若是你杀了它,之后的一切还是发生了呢?”“那样二十年后,你要我去依靠谁?”聂獜忽地想到了,当年祁辞第一次来到深渊之中,单薄的后背爬满血色的尸花,抛却尊严地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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