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聆难得聪明,却还是失在自大:这是蓬莱的地盘,黑蛟将军尚在左右,怎么可能让她真的得逞?不过黑蛟也只预判周聆会无端攻击,而未料到她会贴出传送符箓。但无妨。以黑蛟的实力,不至于截不下一张传送符箓。于是游扶桑再回过神来时,黑蛟已经稳稳妥妥背着她在向回走了。“你来得好慢……”游扶桑虚虚环着黑蛟脖颈,小声怪罪,“我以为你能在蓬莱就截下我呢。”黑蛟背着游扶桑在云雾飘渺的山海上凭空而行,闻言稍微沉默,随即道:“周聆那张符箓是世间上上等,实在很厉害,我也有些反应不及。对不起。”周聆本身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毕竟孤山几世代的家底儿,坐吃山空也能再耗个百余年,是以周聆所用武器法器符箓,都是世间最上上上品。游扶桑于是道:“算了,不要道歉,我也不是真的怪罪你。”“好,谢谢。”“也不用道谢。”“……”“嗯。”游扶桑学她腔调:“嗯嗯嗯嗯。”四周云海雾气飘渺,天光万道,有些刺眼。游扶桑脸一撇,把自己全部埋进黑蛟后背。黑蛟银质面具遮面,一身朴素玄衣,料子柔软清清爽爽,游扶桑枕得很舒服。蓬莱在九州外界以东北,宴门在九州之中,相隔十万八千里。游扶桑此身甚是脆弱,带不起两次连得太紧的传送,是以黑蛟背着她慢慢往回走;或许黑蛟原身能行动更快,但那样会让半梦半醒的游扶桑抱得不舒服,黑蛟于是化作人形,背着她。黑蛟道:“早课早已过半,迟了就迟了吧。”黑蛟浑身很冷,气质如千年寒冰,骨子里却有万缕细腻与温柔,也许这就是侠骨柔情?一身钢铁鳞甲,心思却细腻温柔,身如猛虎洪钟,亦会细嗅芳草。游扶桑打着瞌睡,也不太形容得明白。不过黑蛟这样背着她,让她想起一个人。一个很遥远又很熟悉的、几乎湮灭在记忆里的人。“黑蛟,你认识庄玄吗?”黑蛟隐约愣了一下,回:“当然。”游扶桑盯着那副银质面具,慢吞吞出了声,“你们彼此熟悉吗?”“一般。”“哦,”游扶桑锲而不舍再问,“都说庄玄与蓬莱有旧渊源,究竟是怎么样的呢?”“庄玄与蓬莱的渊源并不算紧密。不过如果你想了解庄玄,我可以与你说一说她与移花宫的故事。庄玄出身移花宫,而移花宫,是一个养蛊的地方。”移花宫是一个百年前就式微的门派,消失得不明不白,偌大辉煌宫殿一夜之间成了断壁残垣,许多年过去,风霜雨雪尽,旁人提起移花宫只想得起那一片沧桑旧址,至于其消失的缘由?也许是功法自噬,也许是仇家灭门,谁说得清呢。毕竟知情的那一批人,全部都在一个月夜里被反捕的子蛊埋葬了。少年庄玄站在尸山血海中,浑然不敢置信,她只记得移花宫内,年轻的少宫主在高处看着这些体内被种下子蛊的死侍,微笑着抬起手,催动了她们体内的蛊虫。霎时蛊虫在体内噬咬,疼痛铺天盖地,只有旁人溅出的鲜血能将其短暂地缓解。半大的孩子刀都握不稳,更不知人命几何,却已经开始厮杀——她们蜂拥而上,武器要抢,机会要抢,性命要抢。说到底,她们只是想要活下来。唯独有一个孩子四处躲避,紧握着刀,强忍疼痛而没有对任何人进攻。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位少宫主,那位分明也只有十六七岁,却在此刻满面春风地欣赏着厮杀的少年。“聪明的孩子,知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有一个声音平白出现在庄玄脑海,带着赞许,也带着惋惜,“可惜还是估错了实力,你杀不了她。”那怎么办?庄玄不由得绝望,我杀不了少宫主……更杀不了老宫主……但我不想白白死在这里。“简单啊,”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变得尤其轻快,“我帮你,杀了她们——”再回过神来,庄玄站在尸山血海,手里的钝刀淋淋滴着血。人不是她杀的,她没有那样的能力;可此处除了她,居然没有其她活人了。此刻的她也似乱葬岗里一个死人,浑身是血,凉风一过,她战栗地抱紧手臂。体内的子蛊饮血而尽,已然消退。“她们把你养作子蛊,死有余辜。”月夜里,那个声音再次与她说,“至于那些,你的所谓‘同伴’,你不杀她们,她们就要杀你。”游扶桑听着忽然很错愕,自己在入魔前也听过类似话语,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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